昆明的雨季還在持續。陳飛站在新租的辦公室窗前，望著外麵被雨水模糊的城市輪廓。這間六十平米的辦公室位於市中心一棟老式寫字樓，月租八千，是周氏珠寶預付的第一筆合作款租下的。
    "牌子掛好了！"張偉推門而入，身後跟著兩個工人，抬著一塊銅質招牌——"飛石鑒寶工作室"。
    蘇沐青從電腦前抬起頭："名字太土了。"
    "你懂什麽，這叫接地氣！"張偉指揮工人安裝招牌，"周氏的人下午三點過來簽正式合同，都準備好了嗎？"
    陳飛點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裏的鉛瓶。自從緬甸回來後，他盡量減少使用血石，但偶爾還是需要滴血激活能力來驗證一些關鍵判斷。每次使用後，頭痛和視力模糊都會加劇，有兩次甚至短暫失明。
    "體檢報告出來了。"蘇沐青遞給他一個文件夾，"情況比想象的複雜。"
    報告上的醫學術語密密麻麻，但結論很明確——陳飛的視神經和大腦枕葉出現了異常增生，醫生建議立即住院治療。
    "醫生說這是放射性病變？"陳飛皺眉。
    "但他們找不到輻射源。"蘇沐青壓低聲音，"我懷疑血石的輻射類型普通儀器檢測不到。好消息是，變異速度比預期慢，如果停止接觸輻射源，可能會自然恢複。"
    停止接觸？那就意味著放棄能力。陳飛把報告塞進抽屜："先應付周氏的人再說。"
    下午三點整，林妍帶著兩名周氏法務準時到達。會議室裏，合同條款一項項過，比之前談的苛刻許多——分成比例降低，競業禁止條款延長，甚至要求陳飛團隊的所有發現必須優先提供給周氏。
    "這和我們之前談的不一樣。"陳飛皺眉。
    "周總認為需要更多保障。"林妍微笑，"畢竟我們提供了啟動資金和客戶資源。"
    張偉在桌下踢了陳飛一腳，示意他別衝動。蘇沐青則逐條核對合同細則，提出幾處修改意見。
    談判持續到晚上七點，最終達成了一個折中方案：分成比例前三個月按周氏要求，之後重新談判；競業禁止限於雲南省內；科研發現的知識產權歸團隊所有。
    "合作愉快。"林妍起身握手，"對了，周總邀請你們明晚參加一個私人聚會，有些業內朋友想認識你們。"
    送走周氏的人，三人癱在會議椅上。張偉揉著太陽穴："我感覺我們被坑了。"
    "至少有了起步資金。"陳飛翻開林妍留下的客戶名單，"看，瑞麗玉器協會、騰衝翡翠商會...這些人脈平時花錢都買不到。"
    蘇沐青調試著她新設計的設備——一個改良版腦波監測頭環："我需要更多數據來研究你的能力機製。如果找到規律，也許能減少對血石的依賴。"
    第二天傍晚，三人來到周福生在滇池邊的別墅。豪宅門前停滿了豪車，保安嚴密檢查邀請函才放行。
    "排場真大。"張偉小聲嘀咕，"我們穿得是不是太寒酸了？"
    陳飛整了整新買的西裝領帶。這套衣服花了他三千塊，幾乎是以前一個月的工資，但在這裏依然顯得格格不入。
    別墅大廳金碧輝煌，幾十位衣著光鮮的賓客三三兩兩交談著。陳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香檳塔旁的林遠山，他今天穿了身中式立領西裝，正和幾位年長者交談。
    "師父。"陳飛上前打招呼。
    林遠山轉身，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來得正好。"他向身旁的人介紹，"這就是我徒弟陳飛，最近圈裏傳的"神眼"小哥。"
    幾位長者上下打量陳飛，眼神中帶著審視和好奇。其中一位白發老者突然問："聽說你在緬甸公盤上看穿了趙家的調包計？"
    "運氣好而已。"陳飛謙虛道。
    "不是運氣。"老者搖頭，"那塊料子的造假水平連我都能騙過。你是怎麽發現的？"
    陳飛早有準備："表皮和重量的微妙差異，加上紫外燈下的異常反應。"
    老者與林遠山交換了一個眼神："林兄，你收了個好徒弟。"
    周福生適時出現，挽起陳飛的手臂："各位，容我正式介紹一下我們周氏的新合作夥伴..."
    接下來的半小時，陳飛像展品一樣被介紹給各路行業大佬。有礦主、珠寶商、拍賣行代表，甚至還有兩位緬甸華僑。每個人都對他表現出過分的熱情，問題一個接一個，仿佛要把他看透。
    "別緊張。"趁沒人注意，林遠山低聲提醒，"這些人精在試探你的深淺。少說話，多觀察。"
    自助餐環節，陳飛終於有機會喘口氣，躲在陽台角落吃點心。玻璃門滑開，蘇沐青端著餐盤走過來："社交達人當得如何？"
    "快累死了。"陳飛揉著太陽穴，"每個人都在套話，想知道我的"秘訣"。"
    "張偉倒是如魚得水。"蘇沐青指向大廳角落，張偉正和幾個年輕女孩談笑風生，"已經交換了一遝名片。"
    "讓他玩吧。"陳飛笑了笑，"對了，那個設備測試得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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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步數據顯示，當你集中注意力時，大腦會產生一種特殊波形，類似於深度冥想狀態。"蘇沐青興奮地說，"如果能訓練自主進入這種狀態，也許可以..."
    她的話被一陣騷動打斷。大廳入口處，周福生正帶著一位穿緬甸傳統服飾的老者走進來，所有人立刻圍了上去。
    "那是誰？"陳飛問。
    "吳山溫，緬甸最大的翡翠礦主之一。"林遠山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他手上掌握著帕敢三個老坑的開采權。走，去認識一下。"
    吳山溫約七十歲，皮膚黝黑，眼神銳利如鷹。他通過翻譯與眾人交流，態度禮貌但疏離。當周福生介紹到陳飛時，老人的目光突然變得專注。
    "你就是那個看穿"二皮臉"的年輕人？"吳山溫用生硬的中文問。
    陳飛驚訝於他會說中文，恭敬地點頭："僥幸而已。"
    "沒有僥幸。"吳山溫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袋，倒出一塊拇指大小的翡翠原石，"這個，你看怎麽樣？"
    全場安靜下來。所有人都明白，這是一場即興測試。陳飛接過石頭，入手沉甸甸的，表皮烏黑發亮，是典型的莫灣基黑烏沙。
    他集中注意力，試圖激發那種"直覺"，但今天狀態不佳，眼前一片模糊。冷汗順著背脊流下——在這麽多行業大佬麵前失手，後果不堪設想。
    "可以給我一杯水嗎？"陳飛拖延時間。侍者遞上水杯時，他故意失手打濕手指，然後假裝擦拭，悄悄咬破指尖，將血抹在口袋裏的鉛瓶上。
    熟悉的劇痛襲來，但隨之而來的是視覺的異常清晰。手中的原石在他眼中亮起柔和的綠光，核心處有一團濃鬱的翠色。
    "莫灣基老坑，表皮有蠟殼，內部應該是高冰陽綠，無裂，適合做戒麵。"陳飛盡量用專業術語描述，"但..."
    "但什麽？"吳山溫目光炯炯。
    "但重量有點異常，可能內部有微小空腔。"陳飛補充道，"總體價值...二十萬左右？"
    吳山溫沉默片刻，突然對翻譯說了幾句緬語。翻譯驚訝地睜大眼睛："吳先生說...完全正確。這塊料子是他特意準備的測試品，內部確實有個針尖大的氣泡。他問你願不願意去緬甸工作，年薪百萬起。"
    大廳一片嘩然。周福生臉色微變，上前一步："吳老，陳飛已經和我們周氏簽約了。"
    吳山溫擺擺手，又說了幾句。翻譯道："吳先生說合同可以違約，違約金他付雙倍。"
    陳飛感受到周圍灼熱的視線，尤其是周福生的。他清了清嗓子："感謝吳先生厚愛，但我剛在昆明立足，暫時沒有出國打算。"
    吳山溫似乎早有預料，點點頭，從手指上取下一枚翡翠戒指遞給陳飛："有改變主意，隨時聯係。"
    宴會結束後，周福生單獨留下陳飛三人。
    "吳山溫不是表麵那麽簡單。"他在書房裏踱步，"他和緬甸軍方關係密切，手下控製著十幾個礦場，工人待遇...很不好。"
    "我們沒打算接受邀請。"陳飛保證。
    "現在不會，以後呢？"周福生直視陳飛的眼睛，"百萬年薪，多少人能拒絕？"
    蘇沐青插話："周總，您到底想說什麽？"
    周福生停下腳步，從保險箱取出一份文件："我想重新談合作條件。周氏願意提供三百萬無息貸款，用於你們工作室擴張，分成比例調整為七三，你們七。"
    陳飛驚訝地挑眉："代價是？"
    "五年競業禁止，覆蓋整個亞洲市場。"周福生沉聲道，"我需要確保不會被半路拋棄。"
    這個條件比之前優厚太多，但限製也更大。三人交換眼神，最後由陳飛回應："我們需要考慮一下。"
    回工作室的路上，三人在出租車裏討論到激烈處幾乎吵起來。
    "五年太長了！"蘇沐青反對，"而且亞洲市場全鎖死，我們以後怎麽做大？"
    "但三百萬無息貸款啊！"張偉眼睛發亮，"足夠我們買自己的切石機、鑒定設備，甚至開個小展廳！"
    陳飛望著窗外流動的燈光，思緒萬千。周福生的突然讓步，顯然是因為吳山溫的出現觸動了他的神經。但更深層的問題是——他的能力能維持多久？如果像蘇沐青預測的那樣，血石輻射在三個月內消失，他的"神眼"還能剩下多少？
    "明天去找師父商量。"他最終決定。
    次日清晨，陳飛獨自來到遠山茶舍。林遠山正在後院練太極，見他來了也不停，隻是示意他一起。
    "師父，周福生提出了新條件。"打完一套拳後，陳飛詳細說明了情況。
    林遠山擦著汗，沉吟片刻："你怎麽想？"
    "我擔心...我的能力不穩定。"陳飛罕見地坦露疑慮，"如果哪天突然消失了..."
    "所以你猶豫要不要趁現在賣個好價錢？"林遠山一針見血。
    陳飛默認了。林遠山帶他來到茶舍後院的石桌前，取出一塊巴掌大的原石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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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這塊。"
    陳飛集中注意力，但今天狀態特別差，眼前一片模糊。他猶豫要不要再次使用血石，但想起蘇沐青的警告，最終放棄："我看不出來。"
    "很好。"林遠山出人意料地笑了，"說明你開始學會誠實麵對自己了。"
    他拿起原石，輕輕一掰，石頭應聲而裂——裏麵是普通的灰白石頭，毫無價值。
    "賭石第一課，不是怎麽認好料子，而是怎麽承認自己會看走眼。"林遠山語重心長，"你現在站在岔路口，一邊是穩妥但受限的打工路，一邊是風險但自由的創業路。沒有對錯，隻有選擇。"
    "如果是您，怎麽選？"
    "我？"林遠山望向遠處，"十年前我選了穩妥，跟一個大珠寶商簽了賣身契。結果發現合約裏全是陷阱，最後傾家蕩產。"他轉動手上的疤痕，"有時候，看似安全的選擇反而最危險。"
    回到工作室，陳飛宣布了決定："我們拒絕周氏的五年鎖定期，堅持原合同。但可以承諾優先合作權。"
    蘇沐青鬆了口氣，張偉則有些失望："那啟動資金怎麽辦？"
    "我有個想法。"陳飛打開電腦，調出一份企劃書，"我們自己做小型賭石會，邀請些中小客戶參加。本錢小，風險可控，還能積累自己的客戶群。"
    "需要場地和貨源。"蘇沐青指出關鍵問題。
    "林遠山答應借茶舍後院給我們用。"陳飛微笑，"至於貨源，張偉，你那個在瑞麗海關的同學不是總說有邊角料要處理嗎？"
    三人立即行動起來。張偉聯係瑞麗的朋友，蘇沐青負責設計宣傳單和檢測設備，陳飛則拜訪了幾位林遠山介紹的本地小珠寶商，邀請他們參加"小型原石品鑒會"。
    一周後的周六，遠山茶舍後院熱鬧非凡。二十多位受邀客人圍著十塊精心挑選的中低檔原石品頭論足。這些料子價格從幾千到五萬不等，適合新手入門。
    "規則很簡單。"陳飛站在中央介紹，"每塊石頭明碼標價，先到先得。可以當場切開，也可以帶走。我們有專業切割師傅待命。"
    品鑒會進行得異常順利。陳飛謹慎使用能力，隻對幾塊關鍵原石給出建議。蘇沐青的紫外燈和張偉的社交能力完美配合，到下午三點時，十塊原石全部售出，其中六塊當場切開，四漲二垮，總體盈利三萬多。
    "成功！"張偉清點著現金，"有幾個客人問下次什麽時候辦，說要帶朋友來。"
    "下次我們可以擴大規模。"蘇沐青整理著數據，"今天的客戶反饋很有價值，他們對這種小規模、低風險的賭石模式很感興趣。"
    陳飛看著興奮的隊友，胸口湧起一股暖流。這比周氏的三百萬貸款更讓他自豪——他們靠自己走出了第一步。
    晚上慶功宴上，林遠山帶來了一個意外消息："趙天成離開昆明了，據說去了緬甸。"
    "終於不用提心吊膽了。"張偉舉杯慶祝。
    "別高興太早。"林遠山潑冷水，"趙家不會輕易放手。尤其是..."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陳飛一眼，"他們似乎對你的"眼力"特別感興趣。"
    陳飛心頭一緊。難道趙家也知道血石的事？
    回到工作室，陳飛發現門鎖有被撬過的痕跡。他示意張偉和蘇沐青退後，自己輕輕推開門——
    工作室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電腦被搬走。但奇怪的是，保險櫃完好無損，裏麵的兩萬現金一分沒少。
    "不是普通小偷。"蘇沐青檢查著痕跡，"他們在找什麽東西。"
    陳飛摸向口袋裏的鉛瓶——還在。但當他打開抽屜時，發現蘇沐青之前記錄的關於他能力的所有筆記都不見了。
    "趙家..."他咬牙切齒。
    "不一定。"蘇沐青指向窗台，"看那裏。"
    窗台上放著一張小卡片，上麵打印著一行字："血石比你想象的更危險。明晚八點，翠湖賓館8302。——周明遠"
    三人麵麵相覷。這個周明遠，到底是敵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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