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塔可汗的選擇是正確的，相比於汨羅、烏蘭、巴巴哈這三家硬骨頭，他選擇直麵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兒。
    哪怕這個小男孩再強大，年齡也擺在這裏，在那些強大的部落的追殺之下，秦過一群人還是隻能四處逃竄。
    隻是他似乎忽略了一件事情。
    萬物複蘇給草原帶來了生機，就像薩仁所堅信的那樣，她的孩子成長起來了，他父親的舊部看到了冉冉升起的希望，在這個春日從四麵八方圍攏而來。
    有的帶著牛羊，有的帶著親眷，這些離散的部落如同溪流一樣向著一個方向靠攏。
    在塔塔部的春營地還沒有駐紮兩三天，主營地就經曆了三波戰鬥。
    秦過帶領上百人襲擊主營的時候，衝鋒的是珠賀紮台和卡米爾。
    這兩人經過近一年的訓練已經越發強壯，騎在馬上就像兩座小山。
    “珠賀紮台！當年你們的父親因嘉措搶奪一個女人而死！你忘記了嗎？！”
    珠賀紮台怒罵：“是巴巴哈部搶奪我們的牛羊和女人，殺死我們的戰士！你們為什麽不去怨恨巴巴哈部？反而將屠刀揮砍向勇士的孩子？草原怎麽會有你們這樣的一群懦夫？！”
    “那我呢？我的女兒呢？她才十三歲，就要被巴巴哈部搶走淩虐至死？”憤怒的聲音響起，一名壯漢怒吼道：“當初嘉措搶來那個巴巴哈部的女人的時候，便宜是他占的，部落裏跟著他遭殃！他帶來了巴巴哈的憎恨和刀兵之災！！”
    秦過在遠處開口：“烏蘭部和汨羅部可沒有搶奪巴巴哈部的王妃，他們是為什麽會被拖進仇恨的廝殺之中？沒有我母親的時候，難道塔塔部所受到的刀兵之災還少嗎？”
    不遠處的壯漢握緊手中的刀，沒有開口。
    可能他想說，仇恨可以來的慢一些，等他的女兒長大一些，找到可靠的英勇的丈夫，再有一個可靠的英勇的兒子，或許一切又不一樣。
    真的會不一樣嗎？
    哪怕再過十年、二十年、他的女兒也可能會有女兒，他女兒的女兒也會有女兒。
    草原上的風吹拂著，將草攪動著如同浪濤。
    烈日之下，這個文明裏麵充滿著為了資源的鬥爭和廝殺，就像狼群狩獵，狡兔求生。
    但是人群似乎無法做到像狼群和狡兔那樣純粹。
    弱者的歸因總是可悲的。
    他們在脆弱的時候依附強者獲取安寧，在苦難的時候祈求強者獲得憐惜，又在強者倒下之後憎恨強者無法一直強大。
    秦過靜靜地坐在馬上，依舊佩戴著他父親的弓箭。
    那一柄長弓，經過堅持不懈的鍛煉，他已經能盡全力拉開八分滿了，他彎弓搭箭，瞄準遠處的馬群，一箭射出，紮在戰場正中央的位置。
    珠賀紮台與卡米爾如同淩厲的彎刀一樣衝進戰場。
    塔塔部的內亂並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
    當塔塔部易主的事傳入汨羅部的時候，兩個部落已經駐紮好營地。
    背風麵的碎石灘上風景適宜，依舊是一副繁榮的模樣。
    隻是和劇情裏的不一樣，汨羅部裏的桑吉卓瑪，並沒有和她的丈夫一心一意。
    因為婚禮上，克爾倫受傷的那一箭，讓他的身體並沒有處於全盛時期，後麵的幾場戰爭，哪怕有著烏蘭部大力的扶持，也隻是壓過了巴巴哈部而已。
    距離克爾倫統一草原登頂王座，還有很長的時間。
    要嫁給草原上最英勇的男人的桑吉卓瑪，開始意識到，可能自己的丈夫，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樣強大。
    克爾倫企圖哄一哄她，她卻總是哭泣著朝他爭吵。
    “我的家族因你而遭到災難，我的婚禮被破壞，而你的妹妹海都，還要欺辱我！”桑吉卓瑪說，“我真是瞎了眼，以為你是愛我的，也以為你會保護我！我雙手奉上了所有的東西，你卻這樣回報我嗎？”
    克爾倫無言以對，隻能走出氈帳，對著侍從說：“讓烏蘭部的大可敦來見一見她吧。”
    烏蘭部的駐紮地依舊不遠，大可敦過來的時候，桑吉卓瑪還在拭淚，看到大可敦，淚水又簌簌落下：“祖母……”
    大可敦心疼的過去抱著她。
    “我的孩子，不能再哭了，”大可敦說，“你是那樣快樂愛笑的姑娘，怎麽長大之後一直落淚呢？”
    桑吉卓瑪的幸福快樂就像烏蘭部的存在一樣，是非常幸運的。
    幸運的她擁有著天真的幻想。如果所有的感情是因為仰慕和想象而來，那麽一旦強者跌落，感情也會一同跌落下馬，摔得四分五裂。
    弱者可能會一直弱小，但強者不會一直強大。
    “我後悔了……祖母，我後悔了……”桑吉卓瑪哭著說，“我不應該救他的，是我害死了阿父！！”
    大可敦連忙打斷她：“不要胡說，是誰讓你這樣想？殺死你父親的是巴巴哈部！我們正在為你的父親報仇。”
    她粗糙的雙手擦拭著卓瑪細膩臉龐上的淚痕，卓瑪哽咽著說：“還有哥哥……哥哥的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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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可敦隻是抱著卓瑪，拍了拍她消瘦的背脊。
    她沒有辦法告訴桑吉卓瑪，就在昨日，塔塔部落已經易主了。
    那位他們沒有殺死的嘉措家的孩子，已經張開了嘴，露出了獠牙。
    收拾戰局，秦過的便宜叔叔被捆著雙手，解開衣服，以罪人的方式被押到秦過的紮營地。
    紮營地的正中央，可汗雙手舉起，雙腳岔開，被捆在木驢上。
    “你不殺我？你要審判我什麽？”可汗問。
    “不是我審判你，是我的母親，當年您所效忠的先可汗的正妻薩仁可敦，將要審判您。”秦過說。
    不遠處的氈帳，阿央玨陪著薩仁走出來。
    薩仁依舊穿著的非常樸素。自從她的丈夫死後，她從來不佩戴耳環，也很少和旁人說話，不參加宴會。她居住的帳篷永久的遮蓋天窗。
    以前秦過以為是家裏很窮，後來家裏有錢了，就連烏蒙偶爾都會佩戴一些飾品，薩仁依舊非常樸素。
    因為深愛，所以丈夫死後的每一天，薩仁都過得像是服喪。
    看到薩仁，可汗似乎猜到了什麽。
    在眾人的包圍圈裏麵，薩仁站在他的麵前。
    她的眉眼滄桑，堆積著時間的痕跡，但是她的視線卻依舊如同多年前那樣，堅毅，銳利。
    “我將代替我的丈夫，塔塔部的嘉措先可汗來審判您。”
    “胡努諾汗，您是否能向長生天起誓，五年前與巴巴哈部一戰，您如同宣誓的那樣忠誠於我的丈夫，從未背叛？”
    可汗露出一個苦笑：“我向長生天起誓，我並未忠於我的可汗，但是我忠於了自己的心。”
    辛德大叔在旁邊紅著眼罵道：“你被彎刀嚇破了膽，出賣了我們對不對？！我就知道！當年為什麽等不來支援！為什麽等不來！主人拚死殺出的血路，讓我們護著人離開……”
    可汗也激動起來：“我與巴巴哈部協議，隻要我不支援，他們在主營戰之後便會離去……是我保護了剩下的部眾！是我守衛了他們的性命和安寧！難道我要眼睜睜的看著我所有的家人！塔塔部所有的部眾！都去送死嗎？！”
    薩仁踉蹌兩步，阿央玨連忙在一旁扶著她。
    抬起頭，薩仁赤紅著雙眼咬牙切齒道：“釘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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