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上午，江瀾去少年宮接水妞，又去市場買了點菜。
    眼看著快騎到家的時候，就聽見小家夥在後麵自言自語。
    “是那個姥姥。”
    “姥姥？在哪呢？”
    江瀾還以為是周素芹來了，可側頭看了一眼水妞所指的方向才發現，那不是張桂蘭嘛，旁邊還跟著一個年輕姑娘。
    她們出現在這裏，難道是來看葉寶珠的？
    江瀾才不關心這個，隻是正常把自行車送進倉房，就在她鎖好門，牽著水妞準備上樓時，忽然聽見張桂蘭諂媚的笑聲。
    “二瀾，哎呀，真是你呀？”
    “舅媽。”
    這要擱在以前，江瀾理都不帶理她的。
    但前一陣子，她曾給自己介紹過罐頭生意，這會也就不得不禮貌地敷衍一句，但卻並未停下腳步。
    張桂蘭的心裏頭跟明鏡似的，卻愣裝沒看出來，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就寒暄起來。
    “上次見你還是寶珠結婚那天，這一晃都快三個月了，你瞅瞅你，還越來越好看了呢！”
    江瀾沒說話，隻是抿嘴一笑，繼續往前走。
    張桂蘭就在旁邊緊跟著，“二瀾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家三妮，你倆小時候見過，估計現在都忘了。來，三妮，還愣著幹啥，快叫二瀾姐呀。”
    三妮有點木訥，表情呆呆的，不管她媽怎麽捅咕她，這聲姐還是沒叫出來，隻是朝江瀾點了點頭。
    “二瀾呐，不是舅媽誇你，你說你的命可真好啊，嫁了個又高又俊的大軍官，天天就上上班，帶帶孩子，就有花不完的錢，不像寶珠，伺候完老的又伺候小的，我跟你說嗷，她那個婆婆……”
    “舅媽，到了，這就是寶珠她家。”
    江瀾指了指對門，打斷了張桂蘭的話。
    這也讓她意識到自己可能話多了，於是訕訕地笑了笑。
    等江瀾帶著水妞進屋以後，她壓低聲音使勁地呸了一聲，暗罵江瀾是屬編織袋的，她咋這麽能裝。
    “娘。”三妮有點緊張。
    張桂蘭對著她歎了口氣，“妮，你一定要爭氣，沒看著剛才那個小妖精嗎？嫁了個軍官多神氣呀，住樓房，騎自行車，想買啥就買啥，以後你能不能過上那樣的日子，全看今天了，等下進去以後要好好表現，嗷？”
    三妮有點抗拒，“娘，我一點都不羨慕她，我隻想在村裏守著你和俺爹。咱家有地，還有大姑的接濟，一直以來不都過得挺好的嗎，你何必非得來這看人家的臉色，圖啥呢？”
    “你給我閉嘴，我告訴你嗷，你趕緊給我斷了這個念想。我和你爹花錢供你讀書圖啥呀，就圖你大姑的接濟呀？再說了，這也不是單為了你一個人，隻有你好了，才能拉扯你四妹五妹她們，懂不？”
    三妮被綁架慣了，再也不說話了，默默地點著頭。
    張桂蘭這才放下心來，當當地敲響了宋家的門。
    然後還在對方開門之前，為自己和三妮都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還調整了一下臉上的笑容。
    因為賠錢的事情，再加上葉寶珠懷孕以後愛擺譜，宋家人現在對葉家人根本沒有任何好感，所以在把她們母女迎進門以後，甚至連杯水都沒給倒。
    “老舅媽，三妮，這麽遠的路，這麽熱的天，你們不用特意來看我，又不是外人，再說我現在也才兩個月，離生還早著呢。”
    看到張桂蘭提來了禮品，葉寶珠還以為是來看她的呢。
    三妮性子直，“寶珠姐，我和我媽不是來看你的，是來看你家叔和嬸兒的。”
    “啊，當然也是來看你的。”
    張桂蘭用胳膊肘悄悄地懟了一下三妮，示意她別亂說話。
    葉寶珠這點眼力尖還是有的，她在意識到自己自作多情了以後，頓時就猜到了她們的來意，臉子直接就掉到了腳麵。
    她感覺自己再次遭到了背刺，一生氣直接回房間了。
    張桂蘭假裝沒看到，轉頭對坐在沙發上的宋紹林和高巧珍，開門見山地講明了來意。
    “二位親家，我們家的情況特殊，十個閨女，也不能都不管吧，所以今天就厚著臉皮地來了，想請親家公幫幫忙，事成之後，我另有重謝。”
    宋紹林曾聽兒子說過，丈母娘天天圍著弟弟轉，有啥好東西、好事都得先可著他家。
    聽說一把年紀了還要吸姐姐的血，宋紹林是打心裏瞧不上孫建業，如今想給孩子辦工作，又隻讓媳婦兒來拋頭露麵，他縮起來不見人影，就不免對他的成見越發加深。
    不過畢竟是當領導的，派頭還是要講究的。
    “她老舅媽呀，咱都是一家人，不講兩家話，如今梅江的工作崗位早已經飽和，不說外邊有多少返城知青沒安排，光看寶珠就是個例子，所以來坐客歡迎，工作的事情就算了。”
    “別呀親家公，正因為是一家人，我們才冒昧前來的。您是大廠長，在廠裏頭向來說一不二，哎喲，就那威望，好名聲啥的，連我們村的寡婦都知道，所以安排個人還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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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桂蘭的本意是想奉承，結果卻馬屁拍到了馬腿上。
    她話音一落，高巧珍的眼刀馬上飛過去，插得宋紹林渾身一機靈，心裏頓時生出一股怒火，立刻就打起官腔來。
    “你這叫什麽話，那我的好名聲就隻有寡婦知道啊，難道旁人就不能知道？”
    “哎喲親家公，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呀，寡婦天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還不識字，連她們都能聽說過您，這證明您的名氣大呀，厲害呀，俺們村的人還說了……”
    她們村都這麽誇人嗎？
    宋紹林朝她擺了擺手，可不敢讓她再繼續說下去了。
    “行了，她老舅媽，我知道你什麽意思，你也不用恭維我，這工作的事之所以辦不了，除了剛說的原因之外，最主要的還是原則問題。黨和人民把這麽重要的責任交給我，我怎麽能濫用私權，給家裏人謀福利呢？這嚴重違背了我的原則，我在黨旗下可是發過誓的，所以呀，你們歇歇就回去吧。”
    說完，宋紹林到門口換了鞋，直接就走了。
    張桂蘭沒辦法，隻能將尷尬的笑容又對準了高巧珍。
    “親家母，你也是當媽的，我的心情你能理解吧？”
    “理解不了，誰讓你生那麽多了？有兒女雙全的命，兩胎就夠，要是沒有，生多少也白扯。”
    高巧珍冷著臉，變相地誇自己厲害。
    還把從葉寶珠那受的氣，通通都發泄到張桂蘭的身上。
    因為生了十個全是丫頭，她在村裏一直被人嘲笑，可再怎麽著也都是背後議論，她還是第一次被人直接貼臉開大。
    臉麵上難免有點過不去。
    隻是想到孩子的前程，硬是咬著後槽牙忍了。
    “親家母，我知道親家公是最有本事的人，你是心地最善良的人，看看能不能幫我跟他說幾句好話。隻要他一點頭，我們家三妮的人生從此就改變了，我就算砸鍋賣鐵也要重謝你們！”
    房間不隔音。
    當這些話傳進次臥時，正在看書的宋承誌發出了輕蔑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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