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銀尾鮫人推著綴滿珍珠的珊瑚船，敲開獸世的交易之門，沿海的黑石灘便日日擠滿了好奇的獸人。
    赤足的貓族小雌性蹲在礁石上數浪花，背生巨翅的雕族獸人盤旋在低空，連向來畏寒的熊族勇士，也裹著獸皮來感受海風的溫度。
    最近，獸世的沿海部落間，獸人們總在篝火旁壓低聲音，說見過能讓潮汐都停滯的海上“異象”。
    那夜的月光格外清亮，像把碎銀撒在了海麵。
    獸人阿達揉著惺忪的睡眼，到帳篷外解手時，忽然被眼前的景象釘在了原地——粼粼波光裏，每一縷浪尖都裹細碎的銀輝。
    他正看得入神，海麵突然猛地一沉，緊接著，如山嶽般的黑影從浪濤中騰空而起！
    那是隻叫不出名字的靈獸。
    長達數十米的身軀覆蓋著深海藍的鱗片，月光灑在上麵，泛著幽幽的熒光；頭頂兩隻鹿角，每道分叉都纏著淡金色的霧；巴掌大的湛藍眼珠，比最深的海溝還要深邃；下頜垂著的銀藍須髯，隨風飄動時帶起細碎的水珠；它身下五隻鋒利的利爪蜷縮著，仿佛一抬爪就能掀起千層浪。
    更奇的是，它頸部掛著一顆藍色明珠，在夜空中映出一圈融融熒光。
    阿達像被施了定身咒，連呼吸都忘了。
    他能清晰看見靈獸鱗片的紋路，甚至能聞到海風裏混著的、類似深海珊瑚的清冽氣息。可不過眨眼的功夫，靈獸猛地擺尾，周身卷起風霧的瞬間，竟載著月光向天際飛去，片刻便成了夜空中一個小小的光點，再也尋不到蹤跡。
    回到帳篷後，阿達盯著帳頂的獸皮，眼前全是靈獸騰空的模樣。
    第二日天剛亮，他便拽著同伴的獸皮，手舞足蹈地描述：“你們沒見過！那鱗片比鮫人的珍珠還亮，那眼珠比月亮還圓！它飛起來的時候，連海浪都跟著往上湧！”
    與此同時，萬獸城的石洞裏，正落著一層薄薄的晨霜。
    “父親，原諒梟兒不孝。”墨梟單膝趴伏在地，玄色的獸皮披風垂落在冷硬的石板上，遮住了他顫抖的脊背。他額頭重重磕下，與石板相撞，發出一聲沉悶的響。
    坐在主座的墨桀，指節無意識地摩挲著扶手——那是去年此時，汐丫頭尋來的千年玄鐵打造而成，冰涼的觸感卻壓不住他眼底的痛色。可不過一瞬，那抹情緒便被他悄然斂去，隻留下沙啞的一句：“去吧。”
    墨梟喉結劇烈滾動著，把到了嘴邊的哽咽咽了回去。
    他抬起頭，深深看了眼父親鬢角的白發，那雙總是銳利的眼眸裏，此刻盛滿了不舍。
    隨後，他猛地起身，玄色披風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大步走出了石洞，腳步聲漸行漸遠。
    不過三日，帶著萬獸城印記的飛鷹便掠過了各大部落的上空。鷹爪上係著的獸皮卷裏寫著：新城主繼任儀式，將在秋季祭祀大會後舉行。
    消息傳到各部落時，篝火旁的議論聲差點掀翻了帳篷。
    “墨梟城主？那可是五階頂峰的實力啊！”鹿族族長撚著胡須，滿臉不可置信，“他正值壯年，連霜魄祭壇的大戰都平定過，怎麽會突然卸任？”
    旁邊的兔族長老歎了口氣，往火裏添了塊木柴：“你們忘了？墨梟大人還是神女的伴侶啊。”
    這句話像陣冷風，瞬間吹散了眾人的疑惑。
    誰不知道，神女帶著她的雄夫們，在霧林深處築了座滿是鮮花的竹屋，平日裏連部落事務都少管。如今神女不在了，墨梟大人這般看重情誼，會為了神女放下權勢，倒也不奇怪。
    可議論聲還未平息，又有消息傳來——獸族部落的雪辰首領，也不見了蹤影。他的部落裏，隻留下心腹狼也，抱著首領留下的符印，一遍遍向族人解釋：“首領說，要去尋一個能讓星光灑滿夜空的地方。”
    ——
    攬辰殿的琉璃盞還映著殘夜的微光，墨華殿的雲錦帳仍飄著晨起的薄霧，雪辰與墨梟卻在同一刹那睜開雙眼。
    兩人幾乎是同步動作——猛地坐直身體，目光掃過眼前熟悉的陳設，兩雙眼眸裏，先是掠過一絲混沌，隨即驟然清明，仿佛被驚雷劈開了塵封的記憶。
    短暫的恍惚過後，兩人同時起身，衣袂翻飛間，身影已倏地消失在原地。
    窗外隻餘兩道流光劃過天際，一道似寒月凝成的銀輝，一道如烈火淬煉的赤芒，一前一後朝著潮汐宮的方向疾馳而去。
    潮汐宮前的白玉階瑩潤如玉，兩道流光驟然停歇，雪辰與墨梟幾乎並肩落地。
    待看清身旁之人，兩人先是一怔，隨即交換了個眼神——那眼神裏滿是不屑，仿佛彼此眼中的對方均是最礙眼的塵埃。下一秒，兩人又不約而同地輕哼一聲，腳下發力，幾乎同時朝著宮內衝去，誰也不肯落後半分。
    可當他們擠在殿門處，同時踏入宮內時，卻齊齊愣住。
    偌大的宮殿空無一人，隻有殿角的風鈴在輕輕搖晃，空氣中殘留著一縷淡淡的香氣。
    那香氣清雅如蘭，又帶著一絲暖甜，是刻入骨髓深處的味道，是他們心心念念的摯愛之人獨有的氣息，如今卻隻剩餘韻，擾得人心頭發緊。
    雪辰好看的眉頭瞬間皺起，長睫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急切。他垂眸沉思片刻，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忽然，眼中閃過一絲光亮，轉身便要向殿外走去。
    “你知道她在哪？”墨梟挑眉擋在他身前，語氣裏帶著警惕，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切，目光緊緊鎖住雪辰。
    雪辰腳步一頓，冷冷看了他一眼，聲音裏帶著幾分疏離：“別以為我會告訴你。雖然一同經曆了輪回，我可沒忘，從小汐汐就最討厭你這副張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