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雪沉吟良久，離京之前，她見過鄭惠，談笑間容色如常，也從未聽說她有什麽重疾，怎會突然病重不起，莫不是······
    她輕歎一聲，“有些事，總要有人擔著。”
    若當真是白祁為保定遠侯府而做出的選擇，在朝堂暗局裏落子求存，這雷霆手段雖算不得光明磊落，卻也擔得起 “壯士斷腕”四個字。
    畢竟在波譎雲詭的朝堂權勢中，犧牲一人換全族安穩，或許已是最不壞的解法。
    隻是不知，白溪芸是否知曉其中內情，若她知道了，可能承受得住？有些真相重若千鈞，一旦揭開，足以將人的心剜出個血窟窿。
    成長的痛，原是每個人必經的劫，縱是侯府千金，也逃不過這命運的刀鋒。
    “小姐，該用早膳了。”芳兒爽朗的聲音從長廊拐角處傳來，鬢角的碎發被風拂起，手中緊緊抱著食盒。
    紫笙追著她，剛跨進屋裏，便捏了一把她肉嘟嘟的小臉，
    “咱們該改口叫王妃了！”
    “瞧我這記性！”芳兒吐了吐舌頭，烏溜溜的眼睛彎成月牙，“王妃恕罪～”
    顧念雪笑意盈盈，起身看著滿盤精致的早點，
    “走，把這些都帶上，我去找王爺一起用膳。”
    鳶尾已在收拾妝奩，紫笙便說要留下陪她一起收拾屋子，畢竟紫笙最是了解顧念雪平日放東西的習慣，倆人便一起留下了。
    芳兒和茯苓便拿著食盒向練武場而去。
    轉過九曲回廊，晨光將練武場的青石板鍍上金邊，
    顧念雪提著繡鞋跨過門檻時，正聽見淩厲的劍氣破空聲。
    正欲上前，一抹刺目的桃紅色突然闖入視野。
    那身著桃紅色襦裙的丫鬟扭著纖腰款步而來，鬢邊的絹花隨著步伐輕輕顫動。
    她故意將襦裙下擺撩起半寸，露出一截雪白的腳踝，聲音甜得發膩：
    “王爺練了許久，可要歇歇，嚐嚐奴婢親手做的桂花糕？這可是照著江南最有名的點心方子，加了蜂蜜和玫瑰醬呢。”
    說著便要往蕭璟煜身邊湊，
    “王爺瞧瞧，這糕點上還綴了金箔，就像王爺這般尊貴耀眼······” 丫鬟媚眼如絲，故意將身子前傾，胸前的抹胸幾乎要滑落。
    “奴婢伺候王爺用膳，定比旁人細心多了······” 她的聲音越說越低，透著幾分嬌嗔與暗示，仿佛要將滿腹柔情都揉進這幾句話裏。
    芳兒見狀柳眉倒豎：“這等髒東西是打哪兒來了，竟如此不懂規矩？”
    茯苓也皺起眉頭：“奴婢從未見過，許是這幾日王府事務繁多，臨時從宮裏調來的。”
    顧念雪倚著朱漆廊柱，鎏金護甲輕輕叩擊廊欄，饒有興味地看著眼前一幕，她才嫁過來第一日，便有人上趕著給她找不痛快了？
    是麗嬪還是淩貴妃？
    芳兒和茯苓正氣衝衝要上前驅趕，卻被顧念雪抬手攔住。
    她望著那丫鬟搖曳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這丫鬟不過是枚棄子罷了，背後之人怕是算準了阿煜的脾氣，想用這顆棋子來膈應她吧。
    果然，蕭璟煜收勢而立，劍鋒在晨光中泛著冷冽的光。
    他眉峰微蹙，眼底浮起一層寒冰。
    當那丫鬟嬌聲軟語地靠近時，他如同被冒犯的猛虎，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戾氣。
    “滾。” 他的聲音冷若冰霜，不帶一絲溫度。
    在察覺到那丫鬟意圖觸碰自己時，他猛地側身，動作快如閃電，袖中暗勁迸發。
    那丫鬟尚未反應過來，便如一片枯葉般被震飛出去，重重摔落在丈許之外，食盒摔在地上，桂花糕濺滿塵埃。
    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癱倒在地的丫鬟，眼神中滿是厭惡與殺意，仿佛在看一隻令人作嘔的螻蟻。
    就在這時，沐風端著茶水疾步而來，見狀立刻丟下托盤，單膝跪地，聲音裏滿是驚惶：
    “王爺恕罪，屬下失職！”
    練武場上鴉雀無聲，隻有長槍架上的紅纓在風中發出簌簌聲，似是死神的催命符。
    “拖下去。”蕭璟煜收劍入鞘，冷冷道：“查清是誰的人，殺了。”
    丫鬟瞬間麵如死灰，“王爺饒命！”她涕淚橫流地撲騰著往前爬，掙紮著想要起身求饒，“奴婢隻是想給您送······”
    話音被沐風鐵鉗般的手掌掐斷，拖行著離開此地。
    顧念雪這才款步上前，輕柔地喚了一聲：
    “王爺。”
    蕭璟煜看到顧念雪，周身的寒意瞬間消融，眼底的暴戾化作春水，
    “怎麽過來了？不是讓你在屋裏等我嘛？”
    顧念雪指了指兩個丫頭手中的食盒，
    “我餓了。”
    蕭璟煜喉間溢出輕笑，任由她用絲帕擦拭自己汗濕的脖頸。
    “餓了可以先吃，往後不許餓著等我。”
    他將人帶到紫藤花架下的涼亭坐下，青玉碗盛著的蓮子粥還冒著熱氣，他舀起一勺懸在唇邊，看白汽氤氳著她泛紅的臉頰：
    “小心燙。”
    晨風吹過廊下銅鈴，驚起滿架花影，卻不及他望向她時，眼底流轉的萬千溫柔。
    顧念雪用銀匙攪著碗裏的蓮子粥，忽然輕笑出聲：
    “王府中，有問題的怕是不止這一個。”
    蕭璟煜點點頭，鎏金茶盞映出他若有所思的眉眼：
    “前幾日禮部確實塞了些人進來，本想今日就打發走。”
    “不妥。” 顧念雪咬了口蟹黃包，油潤的香氣在唇齒間散開。
    修長青蔥的指節用銀匙輕輕攪著碗中蓮子粥，
    “若全送回去，反倒打草驚蛇。況且······”她眼波流轉，“外頭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我這個新嫁娘，若是真這麽做了，說不準明日就傳我善妒不容人。”
    “我的雪兒何時會去在意旁人的眼光？”他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玉鐲，帶著幾分促狹的笑意。
    顧念雪嗔怪地抽回手：
    “我哪裏是在意旁人？不過是不想讓人指著咱們王府的脊梁骨說閑話。若連府裏這點暗流都壓不住，往後誰還把肅王府放在眼裏？”
    “那王妃想如何？”蕭璟煜望著她眼角的笑意問道。
    顧念雪舀了勺蓮子粥喂到他嘴邊，胭脂色的唇瓣彎成狡黠的弧度：
    “王爺若是信得過我，就將此事交由我來處置，可好？”
    蕭璟煜的聲音裹著幾分縱容的笑意，
    “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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