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了扯陳誠的衣角，聲音細若蚊蠅：“陳老弟……咱們……咱們還是走吧……”太丟人了，這輩子都沒這麽丟人過！
    年輕店員的臉色也徹底沉了下來，被門口的吵嚷和陳誠的“無理取鬧”搞得心煩意亂。
    他猛地一拍櫃台，厲聲喝道：“你們兩個！是來買東西的還是來搗亂的？不買東西就趕緊出去！別在這兒妨礙我們做生意！”
    他手指著門口，語氣帶著驅趕的意味，仿佛多看他們一眼都汙了自己的眼睛。
    鐵拐李歎了口氣，但是麵上也沒什麽表情，畢竟這麽些年來，他都是這麽過來的。
    然而，就在年輕店員的手指幾乎要戳到陳誠鼻尖的前一刻。
    陳誠動了。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平靜地將手伸進自己那洗得發白的布衣內兜裏，然後，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摸出了一遝——厚實得驚人的鈔票！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在寂靜的鋼材行裏格外刺耳。
    那遝以十元“大團結”為主，夾雜著五元、兩元、一元，甚至還有幾張嶄新的五角紙幣，被陳誠隨意地、甚至帶著幾分不耐煩地，直接摔在了光潔鋥亮的玻璃櫃台上。
    那厚度，那散發出的油墨和舊鈔特有的混合氣味，瞬間鎮住了場麵。
    陳誠終於抬起眼，目光冷淡地掃過那目瞪口呆的年輕店員，言語依舊平穩，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壓力：“這些，你做得主嗎？”
    年輕店員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那遝錢上，喉結不自覺地滾動了一下，嘴巴微張，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在這鋼材行幹了幾年，見過鎮上的大戶、廠裏的采購員來買東西。
    可他還從沒見過誰像眼前這個穿著補丁衣服的年輕人一樣，如此輕描淡寫地，直接把這麽一大筆現金摔在櫃台上的！
    這得有多少錢？幾百？上千？
    門口的喧囂聲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隨後回過神來，伸長了脖子，難以置信地看著櫃台上那遝散發著“金錢光芒”的鈔票。
    剛才還七嘴八舌嘲諷的人，此刻都閉緊了嘴巴，臉上寫滿了震驚和錯愕。
    矮胖老板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凝固，變得鐵青。
    他死死盯著那遝錢，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心裏翻江倒海，嫉妒和不甘幾乎要將他淹沒。
    怎麽可能？
    這小子怎麽可能有這麽多錢？！他不信！
    “假的！肯定是假的！”矮胖老板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尖叫起來，聲音因為嫉妒而變得有些扭曲。
    “大家別被他騙了！這年頭哪有穿成這樣卻有這麽多錢的？肯定是假鈔！拿出來嚇唬人的！”
    他這一喊，仿佛點醒了眾人。
    “對啊！肯定是假的！”
    “我就說嘛，一個窮小子怎麽可能拿出這麽多錢！”
    “有錢人誰穿補丁衣服啊？這不明擺著是騙子嗎？”
    “快！快檢查檢查！肯定是假錢！當場拆穿他！”
    人群再次騷動起來，這次卻帶著一種莫名的興奮和期待，仿佛即將看到一場騙局被戳穿的好戲。
    年輕店員被眾人一鼓動，也回過神來。
    他看著陳誠，眼神裏充滿了懷疑和警惕，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這位同誌，既然你說要買東西，那這錢……我得驗驗真偽，你沒意見吧？”
    陳誠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冷哼一聲：“我拿真金白銀來買東西，還要被你們當賊一樣審問？這就是你們永興鋼材行的待客之道？”
    他這不鹹不淡的一句話，落在急於看到結果的眾人耳朵裏，卻像是心虛的表現。
    “看！他不敢讓驗！”
    “肯定是假的！不然他心虛什麽？”
    “小子！沒錢就滾蛋！別拿假錢來丟人現眼！”
    “快把他趕出去！敢拿假錢買東西，我說直接給他送到派出所去！”
    嘲諷和驅趕聲再次響起，甚至比之前更加猛烈。
    鐵拐李站在一旁，臉色煞白，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他的心跳得如同擂鼓，一個可怕的念頭不受控製地冒了出來。
    難道……難道之前陳老弟給他的那些定金……也是假的？
    他猛地看向陳誠，眼神裏充滿了驚疑和恐慌。
    陳誠的目光恰好掃過鐵拐李，捕捉到了他眼底的惶恐和動搖。
    他心中微動，猜到了這位老實鐵匠在擔心什麽。
    也罷，既然要立威，那就徹底一點。
    陳誠深吸一口氣，目光重新投向那年輕店員，神色恢複了之前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漠然：“驗吧。”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櫃台上的錢，毫不擔心有人會搶走這些錢。
    “讓你驗個清楚明白，免得汙了你們永興的招牌。”
    年輕店員沒想到陳誠會突然鬆口，愣了一下，隨即在眾人的催促聲中，有些緊張地伸出手，拿起了那遝錢。
    “快點！快看看是不是假的！”
    “拆穿他！讓這騙子原形畢露！”
    門口的矮胖老板等人，伸長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圓，等著看陳誠的笑話。
    年輕店員深吸一口氣，開始笨拙卻又仔細地清點起來。
    他的手指拂過一張張帶著油墨香的紙幣，從十元的大團結，到一元的藍印工農圖……一張，兩張，十張，二十張……
    隨著他數的錢越來越多，他臉上的表情也開始發生劇烈的變化。
    起初是緊張和懷疑，接著是困惑，然後是難以置信，最後，變成了徹徹底底的震驚和駭然！
    這些錢……這些錢……竟然全是真的！
    每一張都帶著流通的印記，紙張的質感，油墨的印刷，完全符合真鈔的特征！
    而且，這數量……遠遠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粗略一點，這少說也有一千多塊！
    一千多塊！
    在這個普通工人月工資隻有二三十塊的年代，這簡直是一筆天文數字！
    年輕店員的額頭上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握著錢的手甚至有些微微發抖。
    他喉嚨發幹，想要說些什麽，卻發現自己像是被扼住了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你倒是說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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