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裏跟明鏡似的，陳誠說得沒錯，那批甜玉米種子確實是他當初跟風弄回來的，結果根本賣不動。
    放手裏快一年了，再賣不出去，就真的要砸手裏爛掉了。
    要是陳誠他們不買，這批貨的損失，足夠讓他傷筋動骨。
    一邊是血本無歸的風險，一邊是丟盡臉麵的屈辱。
    錢澤明內心天人交戰，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
    眼瞅著陳誠和李振山的腳已經快要邁出辦公室大門了。
    錢澤明終於扛不住了。
    他咬碎了後槽牙，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聲音，帶著無盡的憋屈和無奈，急聲喊道。
    “陳……陳老板！李老哥！請留步！！”
    他快步上前，攔在兩人麵前，尷尬和窘迫被演繹得活靈活現。
    “價……價格！價格好商量！咱們……再談談！再談談！好商量啊。”
    陳誠卻隻是眉眼微抬，若有若無的笑意掛在嘴角。
    “哦？好商量？那錢老板打算，拿出多少誠意來‘商量’啊？”
    他這話問得輕飄飄，卻像一塊巨石砸在錢澤明心頭。
    如果放在剛才，陳誠或許會看在合同的麵子上給錢澤明點活路，但現在，不把他這老狐狸榨幹，陳誠斷然是不肯罷休。
    錢澤明臉上那笑容比哭還難看，搓著手，一副肉痛到骨子裏的樣子。
    “陳老板，您是知道的，這年頭生意難做，這批貨我也是……唉！這樣，我給您讓利！價格……價格再降一半！這真是……真是跳樓價了！”
    此刻錢澤明的心裏在滴血，這批貨要是按這個價錢賣出去，他虧得褲子都要當掉了。
    “一半？！”
    李振山的震驚寫在眼中，差些奪眶而出。
    李振山倒吸一口涼氣，猛地看向陳誠，他下意識地扯了扯陳誠的袖子，壓低聲音急切道。
    “誠兄弟！一半啊！這……這不少了！快答應啊！”
    李振山恨不得此刻成為陳誠的嘴，替陳誠答應下來。
    誰知陳誠聽了，非但沒有半點喜色，反而“嗤”地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裏的嘲諷毫不掩飾，聽的錢澤明心中一抖。
    “一半？錢老板，看來你還是沒搞清楚狀況。”
    他搖了搖頭，用冰冷的眸子書寫冰冷。
    “我給了你機會，可惜，你沒抓住。”
    說罷，他再次拉起李振山，幹脆利落地轉身。
    “李大哥，我們走！看來錢老板這生意，是真沒誠意談了！”
    在陳誠看來，這錢澤明還在試探他的底線。
    不把錢澤明逼到絕路，他是不會老實的。
    李振山又被陳誠這一下搞懵了。
    還走？！
    這都降一半了啊，再逼下去，這老小子翻臉了怎麽辦？
    誠兄弟到底在想什麽啊，難道他真不想買了？
    他腳步遲疑，滿臉都是“為什麽啊”的表情，幾乎想直接開口問了。
    眼看陳誠的背影越來越遠，錢澤明心頭那根名為“僥幸”的弦，“嘣”地一聲徹底斷了。
    這批種子是賣不出去的貨，雖然價格很低了，但是錢澤明也能收回不少本錢，可陳誠這是吃定他了。
    再不開口，那批種子就真的要爛在倉庫裏了。
    巨大的損失如同冰水澆頭，讓他瞬間清醒。
    種種情緒交織，最終也隻能被錢澤明壓下去，換上一副欲哭無淚的模樣，叫住陳誠。
    “別！別走！陳老板！！”
    他幾步衝上前，再次攔住去路，蒼白的臉上拓印著憋屈的印記。
    “價錢……價錢我再降！給……給個成本價！按照我進貨的最低價給您！隻求陳老板給個機會。”
    他現在隻想趕緊把這尊煞神送走，什麽麵子，什麽利潤，都他媽見鬼去吧。
    李振山徹底傻眼了，震驚的情緒在瞳孔中逐漸放大。
    還能降？！成本價？！
    誠兄弟這簡直是神仙手段啊，硬生生把這鐵公雞的毛拔光了。
    他看向陳誠的眼神，已經充滿了不可思議，雖然不知道這是陳誠第幾次帶給他巨大的震撼了。
    陳誠這才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冷哼道。
    “這還像句人話。”
    他目光掃過錢澤明那張快要哭出來的臉。
    “這個價格，勉強可以。”
    這也正是陳誠心中的映射，要是錢澤明不願降低價格，那他也真的不會買。
    他眉眼微抬，將不容置疑的意味揉進字句。
    “去吧，重新擬合同，當然，你隻有這一次機會。”
    錢澤明鬆了口氣，如蒙大赦，連聲應著。
    “是是是！馬上去！馬上去！”
    他幾乎是吼著指揮那個嚇破了膽的夥計。
    “還愣著幹什麽？！快去！按陳老板說的成本價擬！用最快的速度！快！”
    那夥計屁滾尿流地跑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陳誠又改變主意了。
    陳誠好整以暇地拉著還有些雲裏霧裏的李振山，重新走回座位坐下。
    李振山偷偷打量著陳誠平靜的側臉，內心早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前後不到半小時，又是打人又是談價，硬生生把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錢扒皮逼到了死角。
    這甜玉米種子，怕是比市價低了好幾倍不止吧？！
    誠兄弟這腦子，這膽識，這手段都太可怕了。
    他心裏對陳誠的信任和佩服，此刻又上升了一個台階。
    新的合同很快送來，每一個字都透著錢澤明的“誠意”。
    陳誠仔細看過，確認這次是真的按照成本價，並且沒有任何隱藏條款後，才拿起筆，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錢澤明也趕緊顫抖著手簽了字，蓋上章。
    合同一式兩份，陳誠將屬於自己的那份仔細收好，然後站起身：“李大哥，我們走。”
    走到辦公室門口，陳誠腳步忽然一頓，回頭似笑非笑地瞥了錢澤明一眼。
    “錢老板，種子早點備好，希望質量沒問題。”
    他的眼神驟然變得銳利起來，帶著一絲警告的意味。
    “要是我們靠山屯的鄉親們吃壞了肚子，或者種下去發不了芽……”
    他拖長了語調，聲音也冷了幾分。
    “如今這年頭，大家肚皮都填不飽，要是種子再出問題，那可是要出大事的。你應該知道，如今這年景，因為這點事進去啃窩窩頭的人，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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