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晃悠悠入鬼城，天子高坐鬼把門。
    城外日月換天地，豈容爾等再專橫。
    “姐妹們，快過來瞧瞧，咱們這兒來客人了！”沉寂的夜裏，一個突兀的女聲嬉笑著打破了一片死寂。看得出來，她生前是個長相明豔的女子，性格也很爽快。
    “嘻嘻，真的耶，哪裏來的稀客呀！”
    “瞧瞧這位公子，模樣多俊呐！”
    “還有這位姑娘，也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坯子！”
    更多的嬉笑聲混合在一起，白日裏空蕩蕩的院子一下子熱鬧了起來。小鬼們像在自己家一樣追逐打鬧，美豔的女鬼們還保持著生前的樣貌，三五成群湊在一起說笑。
    阿霖驚醒過來，抬頭看了一眼臨危不亂的墨染宸，見他一臉淡然，她的心也就跟著平靜下來——他們已經身處酆都城，遇到鬼有什麽好奇怪的？
    看看這鬼界，一旦陽壽盡了，都是鬼魂，不分人與妖。說不定你今世是人，來世便要做妖，那你一直以來堅持的東西。豈不是很可笑？！
    “墨染哥哥，我們該怎麽辦，要不要先離開這裏？”阿霖聽到鬼魂們的嬉笑聲，眼前卻還是什麽也看不見。她有些擔心起來，萬一這些鬼魂襲擊他們，要如何應付？
    “霖兒莫慌，我想這些小鬼暫時不會攻擊我們，畢竟我們身上也沒有人氣，你忘了我們是靈嗎？我想，他們也隻是好奇而已，”墨染宸一邊說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對阿霖道，“其實要想見到他們也不是不可能，我之前查閱了一些民間異聞，有一些法子可以一試，隻不過……”
    “隻不過什麽？”阿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目光轉移到墨染宸手裏的瓷瓶上，“這瓶子裏裝的是什麽？墨染哥哥你就別賣關子了！”
    “這個啊，是我特意收集來的露水，我聽說將清明節的露水收集起來，加入楊柳封住，三日內不見光，之後將其塗抹於眼睛上，就可以短時間看見鬼，”墨染宸將瓷瓶打開，滴了幾滴露水在自己眼睛裏，又把瓶子遞給阿霖，打趣道，“不過這東西管不管用我也不知道，而且你要想清楚，你真的想看見他們嗎？如果嚇到了可別怪我！”
    “你都不怕，我有什麽好怕的！”阿霖接過瓶子，深吸了一口氣，也照葫蘆畫瓢滴了幾滴在自己眼睛上，眨巴著眼睛向四周看去。一開始，她的視線是模糊的，隻能看到一些影子在飄來蕩去，片刻之後，視線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小鬼們一個個的臉蛋緋紅緋紅的，像塗了一層油漆似的，看去更可愛了。一個男人鬼鬼祟祟地躲在角落裏，和阿霖來了個大眼瞪小眼。這個瘦骨嶙嶙的男人，稀眉小眼，尖嘴猴腮，兩塊顴骨又高又尖，又青又紫，活像個僵屍。
    “原來鬼長這樣，也不怎麽嚇人嘛！”阿霖瞪大眼睛瞅著兩個有幾分姿色的女鬼，她們也沒有想象中的那樣拖長了舌頭，披頭散發，慘不忍睹。
    “霖兒你可不要小瞧了這些鬼，既然他們是鬼魂，你怎麽知道他們有沒有以真麵目示人？”墨染宸橫劍在前，龍吟劍光華流轉，發出輕微的嗡鳴聲，逼退了想要上前圍觀的一眾妖魔鬼怪。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霖兒，我們走！”墨染宸不等阿霖搭話，一把拉住她的手一躍而起。對於風靈來說，禦風而行本就是輕而易舉的事，片刻工夫後，他們已經看不見那個院子。
    眼前是一條蜿蜒曲折的黑水河，一眼看不到盡頭。
    “莫非，這就是忘川？”阿霖鬆開墨染宸的手，有些好奇地往河邊走去，又被墨染宸一把拉了回來。
    “冒失鬼，沒聽說過好奇心害死貓！”墨染宸拽著阿霖的手，瞪著她道，“你明明知道我們現在所處之地非比尋常，能不能留心一下，不要老想著湊熱鬧？”
    阿霖自知理虧，吐著舌頭做了個鬼臉道：“我知道了，知道了，你不要生氣嘛！對了，你有沒有聽過關於閻羅殿的故事？”
    阿霖為了轉移話題，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她從說書先生那裏聽來的傳聞。
    傳說在淄川小羅莊，有這麽一個讀書人，叫王文正，經常在夢裏就過陰而去，醒來他就跟人說了這麽一件事。
    說他自己來到了閻羅殿，見閻羅王正忙著審查剛被囚來的鬼魂。
    此時，一位老太太正慢慢地來到殿前，剛要下跪，閻羅王見狀，趕忙起身，疾走幾步，上前攙住了老太太。
    王文正一瞧，覺得老太太有點麵熟，才想起了她就是鄰村的一位老人，正詫異閻羅王為什麽上前攙扶老人的時候，閻羅王已經把老人讓到了桌前坐下，且吩咐下人端來了香茶。
    “就一個農家老婆子，有什麽功德，讓閻羅王如此恭敬？”王文正在一旁悄聲地問邊上的冥吏。
    冥吏微微一笑，道：“你可不要小看了這老太婆，她為人一世，從來就沒有損人利己，從不為自己著想，隻想著別人，並且一生都是如此，這就是她的大功德。”
    王文正似有不解，冥吏繼續道：“一個人活著，誰不想著對自己好？利己之心人皆有之，可光想著自己，那必然就會損害別人，既然是要損害別人，那自然就會有種種奸巧詭計，如此一來，不想做壞人都不成。即便是不去損人，那自私之心也是昭然若揭，而人心一旦自私，就必然刻薄，薄情寡義。所以說既不損人也不利己，世間沒有多少人可以做到，並且還做得好，而眼前的這位老人就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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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如此，王文正這才明白。
    此時，老人喝過香茶以後，已被閻羅王安排去了大富大貴之家投胎再生。
    殿堂之上，又緩緩走過來一位穿著官府的魂靈。
    但見此靈，氣度非凡，似有傲慢，見了閻羅王也不下跪，就站在那裏大聲道：“我為人坦蕩，為官不貪，人世間走一遭，沒有什麽可怪罪之處！”
    閻羅王也不生氣，隻是笑著道：“確實如此，你為人尚可，做官不貪，可你最大的罪過是為官不為民做主，就是一個典型的在其位不謀其政的庸官！”
    為官的鬼魂一聽，甚有不解，閻羅王繼續道：“世間設置百官，就是為了讓你們管理百姓的大小事務，為民做主，處理協調一些世間百事，而你卻隻顧保全自己，拈輕怕重，推三擋四，在自己的官位上從未為百姓做一件好事實事，似同木偶，要你等官員又有何用？!”
    官魂一聽，如夢方醒，頗感慚愧。
    閻羅王怒道：“你三生積德才為官員，可惜你不自珍惜，妄為官員，那來世讓你做一個苦力，遭遇各種事端，讓你也嚐嚐無官為你解憂，無處受人幫助的苦難吧！”
    官魂一聽，甚是無奈，竟痛哭而去。
    王文正看到這裏，突聞外邊雞鳴狗叫，方才一夢醒來，記起夢中之事，頗為感慨。
    人生嘛，原本就是暫借，暫時的停留。地獄，也不是地獄裏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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