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青雲後山。
    晨霧還未消散，李玄恒已來到這片鬆柏環繞的墳塋地。青石鋪就的小徑上落滿鬆針，踩上去發出細碎的聲響。遠處傳來溪水潺潺，卻更顯得此地寂靜。
    他在一座樸素的石碑前駐足。碑上"葛昌泉之墓"五個字筆力蒼勁。碑前香爐裏積著厚厚的香灰，三柱新燃的線香青煙嫋嫋。
    "二太爺血戰而隕，臨歿猶斬三魔道金丹。"
    身後傳來沙啞的聲音。葛天驕與葛俊傑兄弟倆不知何時已跪在碑前，正將一疊疊金箔紙錢投入火盆。紙錢燃起的金色火焰明明滅滅，映得碑上字跡忽明忽暗。
    李玄恒沒回頭，隻是伸手撫過冰涼的碑麵。
    "那日..."
    葛天驕突然哽咽：
    "師兄弟們遭魔道妖人伏擊，二太爺身負重傷，慨然斷後，以殘軀護眾人脫險..."
    風突然大了。
    未燃盡的紙灰打著旋兒升空，像一群灰蝶撲向蒼白的晨光。李玄恒的袖袍被吹得獵獵作響，他卻像尊石像般紋絲不動。
    葛家兄弟倆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李玄恒突然彎腰拾起一疊紙錢，指尖竄出一縷紫焰將其點燃，金箔轉瞬化作青煙。紙灰飄到碑頂，恰落在"泉"字那一點上。李玄恒突然笑了：
    "且看，老頭嫌我等火候太差。"
    兄弟倆同時愣住，不知道怎麽開口時，李玄恒淡淡的聲音再次傳來：
    “二位，可否為我訴說一二，這百年間宗門之事，風雲幾何，包括仙魔之爭。”
    風卷鬆濤，紙灰飛舞。
    葛俊傑的聲音低沉而沙啞，仿佛在講述一段沉重的曆史：
    "自真君百七十載前離開，杳無音訊五年後，四大州各處陸續出現魔穴，其中皆有魔道妖人暗中布局。
    "初時，宗門隻道是尋常魔修肆虐，未料旬月之間，四大仙門內竟接連揪出魔道細作。更甚者，‘太極兩儀乾坤陣’亦遭內奸暗毀，陣基受損。
    李玄恒眸光一沉："玄武城何時所破？"
    葛天驕苦笑："五十載星霜輪轉，玄武城戰備耗盡，終被魔潮吞沒"
    "後四大宗們苦守益州百年，二十載前魔道傾巢而來，與我仙道會戰於禦獸宗，是役也，我四大宗門精銳折損泰半，而魔焰愈熾，其高階修士竟似無窮盡焉，禦獸宗為魔道所滅，四大宗修士敗退而回......."
    "經此一役，剩餘三大宗門化神老祖聯手深入荒州探查，結果……"
    葛俊傑的聲音頓了頓，眼中浮現一抹凝重："荒州戒備森嚴，三大太上老祖半途退回，而蕭老祖……乃負傷而歸。"
    李玄恒眼神驟然一寒："然則此番十萬魔眾犯我青雲，莫非...是因老祖之傷，故特來趁虛而入？"
    "然也。"
    葛天驕點頭，"若非真君及時歸來，恐怕……"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李玄恒沉默良久，終於開口：
    "宗門如今……還剩多少弟子？"
    葛俊傑歎息一聲：
    "十萬煉氣弟子，如今不足一萬；三萬築基，今不滿三千；上千金丹，僅剩一百出頭。"
    "元嬰老祖倒是有所增加。"
    "明月真君上官明月、昊陽真君李玄風、淩風真君林霄，皆是此百十來年間突破的，再加上真君你……"
    "如今我青雲高端戰力有化神老祖一人，元嬰老祖十一人。"
    李玄恒聽完，緩緩閉上眼，胸口微微起伏。
    百年滄桑，物是人非。
    李玄恒眉頭微蹙：
    "明月師姐與玄風師兄突破至元嬰，我皆不意外，可這林霄......"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墓碑邊緣的青苔，
    "奇哉怪也！我可記得清清楚楚，當年你二人道行可比他精深多了，那靈根資質更是雲泥之別，怎的如今反倒......"
    火盆裏最後一簇金焰倏忽熄滅，葛天驕的臉隱在陰影裏：
    "此事著實令人費解。不過彈指二百春秋，竟能跨越金丹大關，直證元嬰道果....."
    他喉結滾動了下，"便是天靈根亦不逞多讓了。"
    "天璣首座說林霄老祖是大氣運加身之人。"
    葛俊傑突然又道，"那些年......淩風老祖未晉元嬰前，帶領眾師兄弟屠戮魔道妖人無數。"
    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李玄恒肩頭，他輕輕拂去："那宗門賞賜的資源應當不菲，可助他迅速破鏡。"
    "大半用來結交同門師兄弟了。"
    葛天驕突然抬頭，眼中閃過一絲苦楚：“林老祖對明月老祖有傾慕之意。”
    "咳！"
    葛俊傑猛地咳嗽一聲，他嘴唇微動，終究還是擠出半句：
    "真君......當小心淩風真君。"
    李玄恒忽然笑了，五指卻悄然收攏，心中暗罵：
    “馬蛋，還是個情敵。想不到當年那個執事弟子，現在成長到了這種地步，不過這個林霄....倒有點意思。難不成又是個氣運之子？四靈根資質修煉速度這麽快，當年就覺得這家夥是個黑馬，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騎白馬的.....黑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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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開口，伸手按住兩人肩膀：
    "二位師弟，葛老昔日恩義，恒未曾相忘。既為同門，私晤之時，我等以師兄弟相稱便可。"
    葛天驕咬牙道：
    "李...李師兄，我兄弟二人對上官老祖已不存奢望，然師兄不同，莫要讓旁人得手......"
    "哥哥！"
    葛俊傑低喝一聲，隨即又歎道：
    “看那廝裝腔作勢，端的可厭！若是換作李師兄...我兄弟二人，服！”
    李玄恒聞言，眉梢微挑，心中暗道：
    "看不出來啊，你們兩個鐵憨憨也對明月師姐有想法....."
    他抬眸望向遠處青雲七峰，那裏雲霧繚繞。
    "二位師弟且寬心，李某在此，必不使我宗門‘金花’為他人所折。"
    葛天驕和葛俊傑對視一眼，眼中皆閃過一抹振奮之色。
    葛俊傑低聲道：
    "上官老祖雖然待他客氣，卻始終保持著些許距離。隻是……最近林霄似乎愈發急切，頻頻獻殷勤。"
    李玄恒眼中寒光一閃，隨即又恢複如常。
    "嗬，有意思。"
    他輕笑一聲，目光緩緩掃過眼前這片沉寂的墓園。秋風卷起幾片枯葉，在墳塋間打著旋兒。葛老之墓前新添的香燭猶帶餘溫，旁邊依次排列著林萬通、許天罡、陳少均、陳峰等人的墓碑。這些曾經鮮活的師兄弟們，如今都化作冰冷的石碑，在陽光的照射中投下長長的影子。
    "回吧。"
    李玄恒最後望了一眼這片墓園，轉身時帶起一陣清風。那風中似乎還夾雜著往昔的笑語，卻又轉瞬消散。
    葛家兄弟對視一眼，連忙跟上。三人的身影漸漸遠去，隻留下滿山墳塋在夕陽下靜靜佇立，像在訴說著青雲宗百年來的滄桑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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