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脾氣真的變了，他說話不再用吼，而是溫和一些了。
    畢竟能到處走走，已經比躺床上起不來好多了，還能奢求什麽呢？
    放學回家的孩子們看到坐在門口的外公，嚇得縮起了脖子，不敢說話。
    尤其是他手裏的棍子，看起來好可怕，生怕什麽時候就會敲到頭上。
    外公擠出來一絲微笑，說“過來，我又不會吃了你們，那麽怕我做什麽?”
    孩子們躲得遠遠的。
    隻有紅姨鼓起勇氣走過去，摸摸他紮手的胡子，說“爸你終於好起來了，太好了。你不會用棍子打我們吧？”
    外公一臉尷尬，原來我在她們心裏是這樣的父親。
    他隻好說“你們聽話我就不會打你們。”
    紅姨高興的說“說好了，一言為定，騙人是小狗。”
    “好，我們拉勾。”
    外婆又回到食品廠，她見到老板都覺得不好意思。
    一下子休了2個多月，這確實太說不過去了...
    好在老板還算開明，理解她的難處，讓她繼續工作。
    外婆感激不已。這老板真是太好啦！
    外公開始打理家務，掃地，做飯，讓長阿姨洗完衣服去地裏幫舅舅摘菜。
    沒事的時候，外公拄著拐杖四處走走，見到人也會打招呼了。
    有時候也會去地邊上，看看舅舅他們在地裏忙活。
    有時候站在魚塘邊上，他看著水裏的石頭，心裏不由得感慨起來。
    哪塊石頭在哪裏，什麽樣子都記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畢竟都幾十年了。
    這怎麽莫名其妙就摔到石頭上了呢？
    隨著外公好轉，家裏人看到了希望。
    覺得日子又有了奔頭。
    時間如沙，一晃眼又從指縫裏溜走了3年。
    外公天天在家裏忙活，儼然成了家庭婦男。
    外婆嚴令大家看住外公，免得他又偷偷去喝酒出事。
    就連酒瓶子都給扔得遠遠的。
    可俗話說得好，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
    狼走千裏吃羊，狗走千裏吃粑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幾年沒沾酒了，外公肚裏的酒蟲早就饞壞了。
    這天在路上碰到一個很久沒見到的老頭子，外公當即就拉著他嘮嗑。
    嘮著嘮著就看到他拄著拐，問他怎麽搞得?
    外公說不小心踩滑了落進魚塘，摔到了腰。
    現在不是沒事嗎？
    說了一陣他就忍不住說“去喝點小酒吧?這麽久不見了。”
    老頭子說“你沒事吧，都這樣還去喝，小心喝出問題來，我可不想讓弟妹發飆。”
    外公擠兌他“咋滴，一段時間不見變慫包了?”
    老頭子哪裏經得起激將，拉著他就去了小餐館。
    兩人就咋咋呼呼就著花生米開始喝起來，猜拳行令，幺五喝六。
    酒過三味，菜過五巡，外公見時間差不多了，就準備結賬回家。
    老頭子非得要搶著結賬，外公拗不過他，隻好讓他結了。
    兩人各自離別，明顯老頭子酒量好一些，隻是臉紅眼睛紅，走路可一點都沒飄。
    外公就不行了，一路踉踉蹌蹌跌跌撞撞，他想早點回去睡個午覺。
    醉意朦朧的走著，外公沒注意路上一塊突出來的小石頭，一腳踩滑，後腰重重地摔在石頭上！
    疼痛讓他瞬間清醒過來，這下完犢子了！無法動彈，他又雙叒摔到腰了！
    這下摔得不輕，他躺在地上抽著涼氣，半天都動不了起不來。
    好在有人看見他，卻也不敢扶他起來。連忙跑去地裏把舅舅叫來了。
    舅舅氣的頭頂冒煙，真是太不讓人省心了！
    聞到他滿身酒氣，這下明白了，又忍不住喝酒去了！
    真心不想理他，沒事找事，廁所打燈——找屎）死。
    舅舅氣得眼淚都掉下來了。
    也不能不理他，誰讓他是我老子，還是先弄起來吧，躺地上不像樣子。
    回到家拉來了平板車，兩人一起把外公弄到車上。
    到家先把髒衣服脫了，外公挨床就叫好痛好痛，舅舅懶得理他。
    蓋上被子沒多久，醉意戰勝了疼痛，外公很快就睡著了。
    舅舅覺得，攤上一個這樣的爸真是讓人無語之極。
    還是去找媽，讓她來處理吧。
    舅舅在食品廠找到外婆，外婆一拍大腿“這天殺的老東西，說了不讓他喝酒，這下喝出大事了吧！”
    “哎呦天老爺哎，我的命咋這麽苦哇！”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都為她攤上這樣的男人感到不值。
    外婆隻好又跟老板說要請假回去照顧。
    老板沒說什麽，也同意了。
    外婆風風火火回家，恨恨的一巴掌甩在外公臉上，他也沒醒過來。
    ...
    到了晚上，天已經黑了。外公才猛然醒轉，背上很痛，應該是摔到了。
    臉上火辣辣的，他來不及想為什麽會這樣，隻想著腰怎麽樣，沒事吧？
    很快現實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壞事了！完全動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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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腰部以下沒有感覺...
    他連忙大聲喊起來“有人沒有，我這是怎麽啦？有沒有人管呐？”
    外婆聞聲進來，惡狠狠的瞪著他，看得他心裏直發毛。
    “你不是說不喝酒了嗎？現在摔成這樣你滿意了？”
    “你答應我的話都忘記了?”
    外婆恨鐵不成鋼，對著外公的手恨恨掐了幾下。
    外公臉上掛不住，隻好說“我餓了，還有吃的沒?”
    “還想著吃呢？你的心怎麽這麽大，臉呢？還要不要！”
    “那也要吃飯吧，總不能餓著啊？”
    “懶得理你。”外婆氣呼呼的出去了。
    想來想去，外婆還是決定先讓他吃飽，再去醫院看看還有沒有救。
    她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喂外公吃完飯，外婆和舅舅把他扶起來。
    “疼疼，你們輕點啊”
    外婆說“疼死你算了！你就是個磨人精！還是再去醫院看看吧。”
    “我要去廁所。”
    ...
    又到了醫院，又是熟悉的醫生，又是拍片。
    醫生拿著片子眉頭緊皺“怎麽又摔到了?不是要你們注意嗎？”
    外婆無奈道“這老東西不記事，又去喝酒摔到了。”
    醫生搖了搖頭。
    “這次我們也沒辦法了，無能為力啊。”
    “他這回是真的癱掉了，我開個方子，弄點藥回去煎水看看吧。”
    醫生下了逐客令。
    外婆不死心“真的沒辦法了?求你幫幫忙吧。”
    “沒有，住院都沒有必要了，你們回去吧。”
    外公傻眼了，這不是真的吧？
    我不想以後都躺在床上！不要這樣啊！
    外婆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她的心都涼了。
    邁著沉重的步伐，舅舅和外婆拉著外公回到了家。
    孩子們圍在床前，不敢相信昨天還好好的外公，怎麽今天又動不了了。
    “我上輩子不知道欠了你什麽，非得這樣折磨我。”
    “你就是個討債鬼，我恨死你了！”
    狠狠的罵了一句，可又有什麽辦法呢？
    外婆叫她們來到堂屋，抹了一把眼淚，讓孩子們都坐下。
    看著她們，外婆眼睛紅紅的說道。
    “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見了，我決定讓老三老四退學，家裏實在繳不起你們了。”
    老三老四呆若木雞，沒反應過來。
    “明天老三跟我去食品廠上班，老四去下地幹活。就這麽定了吧。”
    “你爸不爭氣，連累了你們。這都怪我，是我害了你們。”
    “你們命苦啊，投在了一個這樣的家庭。我對不住你們...”
    孩子們忍不住哭起來。
    外婆哽咽了。
    外公躺在床上，心中五味雜陳。
    他也沒想到喝了點酒就又摔到腰。
    外婆想到以後又要一直照顧他，覺得人生都灰暗無光了。
    有時候真的是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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