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水，張爺爺的氣息也漸漸平緩下來。
    他看著麵前乖巧懂事的鴉隱，長歎口氣。
    偏過頭，從破舊屋中唯一的窗戶，看向天邊的月亮。
    腦中卻想起了早已經被滅門的許家。
    張爺爺的聲音很低。
    “孩子，是我對不起你。
    你一個少爺，卻跟著我這個老頭子，吃這麽多苦。”
    鴉隱聽見“少爺”這個詞的時候，手中的動作一頓。
    他低頭掩飾住自己眼底的苦意。
    但嘴上還在安慰著張爺爺。
    “爺爺，你說什麽呢。
    我哪有吃什麽苦啊。
    要不是爺爺當初撿我回來，我可能……早就死了。”
    說到後麵，鴉隱的聲音漸漸低下來。
    他的眼前好像又浮現出他從暗室中出來後，看到的許家上上下下一百多口的屍體。
    張爺爺感覺自己眼中的月亮越來越模糊了。
    他知道自己的終點要到了。
    但他心裏還有件事。
    這件事不說，他可能就沒法瞑目。
    於是張爺爺強撐著一口氣，伸出手拍了拍鴉隱的手背。
    “孩子，你去打開最後一格的抽屜。”
    鴉隱趕忙站起身，打開抽屜，入目就是那塊沾著血跡的玉牌。
    “這是？”
    鴉隱拿起抽屜中的玉佩，瞳孔微縮。
    “這是那日，我在許家找到的，玉牌。
    這玉牌絕對不是，許家的東西。
    那就隻能是，那幕後之人的東西了。”
    張爺爺腦中回想著那天的事情。
    許家滿地的屍體，他跌跌撞撞在屍海中翻找著。
    試圖找到一個活口。
    可直到最後，他找到的也隻是一塊被人緊緊握在手中的玉牌。
    看屍體的樣子，應該是趁人不注意扯下來的。
    慘烈的回憶刺激到了張爺爺，他說話越發費勁了，說一句要喘好久的氣。
    “爺爺，你先別說了。我給你倒點水。”
    鴉隱此時也顧不上那玉牌了。
    連忙去給張爺爺倒水。
    鴉隱的確想要複仇。
    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張爺爺的身體更加重要。
    他已經沒有家了，不想這最後一個家人也離開。
    張爺爺見鴉隱如此焦急的模樣，臉上帶上了些無奈的笑容。
    “讓我這個老頭子說完吧，要是說不完，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心安了。”
    鴉隱也意識到了什麽，無力地將茶杯放下。
    他低垂下眼眸，低低說了句。
    “好。”
    見鴉隱這副模樣，張爺爺歎了口氣，也是十分心疼。
    若非是他的身體不允許，他也想多陪這個孩子一些時日。
    但既然他改變不了他要離開的事實，隻能在臨走之前最後囑咐他幾句。
    “孩子，這個玉牌我之所以一直沒有給你。
    是怕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
    一時衝動，白白送了性命。
    孩子，你可千萬別怪我啊……”
    張爺爺費勁地想要抬手摸了一下鴉隱的頭。
    但隻抬到一半，就沒有力氣再抬了。
    鴉隱連忙握住張爺爺的手。
    “我知道的，爺爺。”
    張爺爺看著鴉隱的紅眸。
    心底長歎了口氣。
    這麽好的一個孩子，怎麽可能是別人口中的魔族奸細啊……
    張爺爺想起外麵傳的關於許家的一些謠言，長歎口氣。
    “孩子，現在外麵關於許家滅門有許多風言風語。
    你是許家最後的血脈了。
    你得好好活著，幫許家洗清這些汙名。
    許家百年清譽，萬萬不可毀之一旦啊！
    咳咳咳！”
    張爺爺一激動，又是猛烈的咳嗽起來。
    “我知道的，爺爺。”
    鴉隱拍著張爺爺的背，給他順氣。
    這一咳嗽，張爺爺的眼更加渾濁了起來。
    “養精蓄銳，別太過相信其他人。
    許家，就靠你了……”
    說完這些，張爺爺像是完成了最後的心願一般，徹底脫了力。
    隻能依靠著鴉隱的力量，才能勉強半坐著。
    窗外的天已經開始泛白了，月亮已經快要落下了。
    鴉隱努力扶住張爺爺的身體，努力安撫著張爺爺的情緒。
    “爺爺，這些我都知道的。
    你先躺下，別激動，好好休息。
    等天亮了，我馬上去給你買藥。”
    張爺爺此時的氣息已經微不可察。
    眼也已經徹底模糊。
    看著麵前長相與許家家主有幾分相像的鴉隱。
    錯將鴉隱認成了已經亡故的許家家主。
    張爺爺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著麵前的“許家家主”說道。
    “許老爺，您的恩情，我到底還是還上了。”
    他到底還是沒能撐到天明。
    即使耳邊已經沒有了張爺爺的呼吸。
    鴉隱還是動作小心地扶著他躺到床上。
    給他蓋好了被子。
    而後垂下了眼簾，呆坐在張爺爺的床邊良久。
    直至天明，鴉隱才再次站起身。
    按照張爺爺生前的囑托，將他的屍體燒掉。
    而後將張爺爺的骨灰裝到家中最好的盒子中。
    因為當時許家被滅門後，動手的人還在許家放了一把大火。
    張爺爺想以這種方式，和許家亡故的靈魂相聚。
    鴉隱將家中整理整齊，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他和張爺爺生活了一年的房子。
    拿起玉牌和裝著張爺爺骨灰的盒子。
    不帶任何留戀的離開了這裏。
    他在此處，已經沒有任何牽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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