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微風掠過，牽引著火焰起舞。
    牛大壯緊了緊抱在懷中的幹草，繼續打著呼嚕，時不時吧唧的嘴出賣了他的美夢。
    陳漢三癡癡的盯著天空，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人自然不相信住在蒼穹之巔的是一群高高在上的神。
    恍惚間，幼時的自己出現在他眼前，一臉稚嫩，眼神中滿是單純。
    小小的他正在院子裏追逐剛孵化沒幾天的小雞，踉踉蹌蹌的像是隨時會摔倒一樣，老母雞張開翅膀護住小雞崽，衝他擺開了架勢，他一著急果然倒在了地上，隨即哇哇大哭。
    母親聽到聲音放下刷鍋的絲瓜瓤趕了過來，趕走了氣勢洶洶的老母雞，把他扶了起來。父親則是笑嗬嗬的蹲在門框上磕著自己的旱煙袋。
    轉眼間，陳漢三已經上小學了。
    放學回家的路上，他撿了一個筆直細長的棍子，道路兩旁的所有狗尾巴草都沒了腦袋。
    回到家，父母正在等他吃飯，沒有問他學習怎麽樣，隻是一味的讓他多吃一點。
    上初中的陳漢三離開了家，開始住校。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脫離了父母的教育，開始學習怎麽和人相處，怎麽樣處理自己的人際關係。
    母親也不經常到學校看他，隻是每次回家的時候會多給他幾個錢，叮囑他在外麵不要受委屈。
    父親原來冬天和春秋農忙的時候都會回來，但是漸漸的，家裏隻有母親一個人忙莊稼地裏的活，父親則是每年過年的時候回來幾天。
    隨著父親一起回來的還有他未來一年的學費和全家的生活費。
    高中三年的日子很快，母親已經不再年輕，父親的肩膀也不再巍峨。
    他第一次對一個姑娘有了想法，但那個姑娘不僅撕了他通宵達旦寫的情書，還當著全班同學的麵拒絕了他，讓他徹底成為了一個笑話。
    整個大學四年，父母也沒有到學校找過他，電話都不是很多，隻有他缺錢的時候才會主動跟家裏去一個電話。
    但無論家裏多拮據，他開口總能得到回應。
    他終於鼓起勇氣和李清月表白了，那個姑娘算不上多漂亮，但那是他見過的最善良溫柔的姑娘。
    李清月沒有拒絕他，隻是說跟家裏商量一下，後來就她就休學了，具體的原因沒人知道，學校給的理由是李清月同學身體出了點小毛病。
    大學畢業的他像大多數人一樣，開始拿著打印好的簡曆四處奔波，進行了一場又一場的麵試。
    但無一例外，不是嫌棄他沒有工作經驗就是感覺他缺少鍛煉，那段時間他不敢問家裏要錢，更害怕跟家裏聯係，饅頭就著鹹菜吃了一個多月。
    好不容易有家公司願意讓他試試，但是一個月隻有800塊錢，那個時候他住在出租屋，一個月房租就要400，盡管如此他還是咬牙接受了。
    剛參加工作，他每天都早早的到公司打卡，下班了以後也會先把當天工作總結一下，如果有什麽紕漏的話，再盡可能的完善一下，等忙完所有的事才關燈回家。
    這個時候工資已經漲到了3000，盡管不是很高，他每個月都會雷打不動的給家裏匯款1000。
    工作第四年，公司效益不好，然後便以他工作創造效益不高的理由將他辭退了。
    那段時間他很難過，讓他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麽那麽多不幹活的人沒事，反而把幹活最多的他辭退了。
    心灰意冷的他買了一張火車票回到了家，還沒有進村就看見父母站在村頭等他。
    那年的冬天特別冷，他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也擋不住寒風往他衣服裏鑽。
    看著父母頭上已經長出來的白頭發，他心裏說不出來的感覺，父親從他身上接過來背包，母親拿過來他手上提的禮盒。
    走在村中的泥濘小道上，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村莊，他才意識到已經整整四年沒有回家了。
    他現在很後悔，不應該每年為了省幾百塊錢的車費四年不回家，他不敢張嘴，怕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
    大年初一，家裏因為他回來變得比往年更熱鬧了，父親專門去買了他小時候愛玩的鞭炮，但是父親好像已經忘了他現在不是小孩兒了。
    這一個年很舒服，父母像是看透了這幾年他的委屈，什麽也沒有說，隻是變著花樣的做著小時候他最愛吃的味道。
    過完年，他又買了一張車票，背著背包走出了村子，盡管他三令五申不讓父母送，但是父母還是遠遠的跟在後麵。
    此時，他連回頭的勇氣都喪失了，逃一般的踏上了朝東行駛的火車。
    回到大城市，經曆了一個多月的努力，他終於又找了一份工作。
    他第一時間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家裏，但父母隻是叮囑他在外麵要照顧好身體。
    新公司的主管姓周，是個有點大肚子的中年大叔，頭發稀疏，愛占小便宜，經常讓辦公室的普通職工給他帶飯，從來不給錢，有時候還喜歡和女同事說一些葷段子，下麵的人往往敢怒不敢言。
    他很不情願和這樣的人打交道，但是每次見到周扒皮還是很熱情的主動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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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盡管他已經足夠的認真、小心和卑微，兩年後還是被公司開除了。
    無奈的他隻能抱著自己的東西回到了出租屋。
    不知不覺，陳漢三已經淚流滿麵了，他對著過去的自己喃喃道：“這些年你真的辛苦了。”
    他想伸手觸碰那個他用了三十年的身軀，但是眼前變得一片虛無。
    隨後，他看到了小乞丐陳漢三。
    大雨傾盆，河裏的水不再平緩，而是湍急奔放。
    五歲的小乞丐頂著暴雨，顫顫巍巍的走到了山神廟，躲在了山神廟的角落裏。
    他緊緊的蜷縮著自己幼小的身軀，死死鎖住每一縷溫度，他不想死，他想活著。
    每到飯點，他就拿著破碗挨家挨戶的敲門，總有人家會把剩下的鍋底給他倒到碗裏，他珍惜每一口別人施舍的飯，大口扒拉著。
    遇到災年，普通人家也開始節衣縮食，他餓的沒辦法就潛進農家翻灶台，每次也不多拿，有兩口吃的保證餓不死就行。
    村裏的小孩嫌棄他，叫他要飯的，叫他小偷，他從來不辯解，事實本來如此。
    但是慢慢的他們不再滿足用語言侮辱他，轉而開始用石塊和木棍攻擊他。
    有一次一個小孩用木棍朝著他的頭來了一棍子，當場他就蹲在地上開始幹嘔。肚裏沒東西，吐出來的隻有酸水。
    他決定不再受委屈，開始反擊，決定給欺負他的人一個教訓。
    慢慢的，就徹底成了全村小孩的對立麵。
    但他依然不在乎，他隻想要活著。
    直到有一天，一塊帶著棱角的石頭砸中了他的後腦，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鮮血滋出，猩紅一片。
    那一次，他再也沒有站起來。
    原來你也同樣不甘心嗎？
    既然這樣，過去的不滿和屈辱，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陳漢三站起身，深吸一口氣：“從現在起，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既然這天道不公，我們就打破這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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