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歌沒法回答，隻好將目光移到了他身後桌案上的一支筆上，用意念操控著它在紙上歪歪扭扭的寫起來。
    意念控物的招式許久沒練過了，更何況她現在虛的吃十條士力架都不好使，但願寫出來的狗爬字吳中能認識。
    吳中聽到身後的響動趕忙回頭，在愣了一秒後瞬間明白了怎麽回事，激動的撲到桌案旁雙手顫抖的拿起那張隻寫了一個字的紙：是。
    他瞪著眼睛盯了那個字好半晌，這才無聲的笑了出來，轉頭看向吳歌，雙眼亮的驚人，就像他小時候每次來請安一樣，燦若星辰。
    原來他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弟子吳中吳思正，拜見恩師！”吳中走到吳歌麵前，撩衣袍跪倒在地，認認真真磕了一個響頭，許久沒有起身。
    寂靜中吳歌聽到了一聲“啪嗒”，那是水珠落地的聲音。
    她心中的懷疑防備瞬間消散，這是她看著長大的孩子啊！不管他溫良恭儉的外表下是多麽的叛逆乖張，他都不曾想過要害她。
    地上的男人保持跪拜的姿勢良久，待他再站起身時，已經麵色無異。
    吳中心思剔透，自然看出師父如今溝通不便。兩人目前的情況也是一目了然，一個冰封植物人，一個瘋狂原始人，那些虛頭巴腦的問候就省了吧，反正大家過的都不好，就別互戳痛處了。
    所以他選擇開門見山，直奔主題。
    “那日集市上您突然消失不見，自此杳無音信，徒兒還以為是我惹惱了您，讓您不辭而別。卻不曾想，您是被擄到了這裏。”
    不不不，師父那天明明是被刺客刀了，血條都掉沒了，現在還能出現在你麵前，估計是複活甲到了。
    “您走後，徒兒亦不敢懈怠，在得到大明永樂皇帝的信任後被委以重任，升北平布政司，後又升大理寺右寺左少卿。永樂二年，升右都禦史……”
    吳歌認真的聽吳中背自己的履曆，就像外出讀書的孩子往家裏打電話一樣，總是報喜不報憂。
    你隻說你官運亨通，卻不談半字官場的波譎雲詭。更何況伴君如伴虎，朱棣是一位精力旺盛又富有冒險精神的領導者，更是一位手段狠辣殘暴的上位者。要想人前顯貴，就得背後受罪，你又受了多少罪？
    “……然後我就被抓到了這裏。”
    嗯？
    吳歌目光沉了沉，隔著冰麵讓人看不太清，正低頭恭敬說話的吳中自然沒有注意到。
    永樂大帝是唯一一個以帝王之身封狼居胥的王者，曾親自率領明軍進行了五次北伐遠征蒙古，一直將蒙古敗軍追擊到了狼居胥山下，殺青牛白馬祭告天地，然後勒石記功凱旋還朝。
    東夏當年可是蒙古的手下敗將，就算他現在支愣起來了，但要想在這麽一個馬上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掠奪寵臣……
    絕對有貓膩吧。
    吳歌見吳中沒有細說的意思，便也自覺岔開話題，用筆在紙上又寫了個字：家。
    吳中頓時明白，這是問他家中的情況，不自覺柔和了眉眼：“我爹五年前就去世了，他說能看到兒子出人頭地，這輩子也算沒什麽遺憾了……”
    吳歌內心輕歎，人生七十古來稀，老人家四十多歲才得吳中這麽一個養子，也算老有所依了。
    “當年跟在我後麵的小書童青風也長大了，早已娶妻生子，都是兩個孩子的爹了；管家趙伯早就退休了，他兒子小趙成了新管家……”
    吳歌耐心的聽著吳中絮絮叨叨的講著當年的那些人，過去的那些事兒，才驚覺自己還清楚地記得每個人的臉。
    記憶就是這麽神奇的東西，它看不見摸不著，卻讓一個人的過去有了痕跡，多了現在存在的意義。
    所以她才不能舍棄。
    又聽了一會兒她才發現不對勁：你老婆孩子怎麽沒有戲？
    可惜吳中說到這裏就停了，竟然慢條斯理的搬了個小板凳開始煎茶！
    我說徒兒你不能說到一半不說了啊，剛才還跟萬奴王講你喜歡美人美酒美文呢，所以你到底是娶了個什麽樣的美人，啊不，良人啊？
    不要誤會，為師不是八卦，為師隻是關心你的生活。
    可惜吳中就是裝糊塗，雖然穿得破衣拉褂，但通身的氣質在那擺著，煎茶也煎得賞心悅目。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吳中笑意吟吟的倒了兩杯熱茶，倒完才好像突然反應過來般輕“啊”了一聲，“徒兒忘了師父現在喝不了了，真是！”
    他輕拍了自己的頭一下，把吳歌的那杯給喝了。
    吳歌：……
    她瞪著趴在吳中肩頭的惡念，對方正跟自家主人一樣心情愉悅，甚至還有閑心朝她拋了個媚眼兒。
    瑪德小惡念，貧道還是這麽膈應你！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吳歌一下子就聽出其中一個是萬奴王之前囑咐過的那個侍女！
    她趕忙用意念控筆，在紙上飛速寫下兩個字：耳目！
    這已經不是“有人來了”的問題了，這就是一個移動攝像頭，吳中你一定要小心！
    正在品茶的男人垂眼看了看紙上的字，勾唇輕笑了一下，抬手將它混進了一堆練過的字帖當中。
    就見他站起身，動作熟練的整理著沒什麽必要整理的破爛衣服，然後恭恭敬敬的站到屋中央等待著什麽。
    房門打開，一隻小黑貓竄了進來，伴隨著一道溫柔悅耳的女聲響起：“愛妃，你慢點兒！別衝撞了吳先生！”
    “不妨事的娘娘。”吳中的臉上掛上了禮貌的微笑，任憑小黑貓蹭著他的小腿，不動如山，挺拔如鬆。
    當門外的女人進來時，吳歌不禁讚歎了聲：美人！
    溫柔漂亮的女人正挎著一個食盒，輕車熟路的放在了案幾上。
    “吳先生白天監工修建陵墓，晚上還要畫圖紙，實在太過操勞，我特意做了些夜宵給您送來，您快趁熱吃吧！”
    嗯？嗯？嗯？！
    吳歌表麵上閉著眼睛裝屍體，心裏卻活泛的很。雖然她是個萬年單身狗，但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她總覺得麵前這氛圍有點兒……
    不對勁哦。
    “吳先生，取出冰中之人的辦法，您有著落了嗎？”
    “嗯，有點兒眉目了。”
    哎我去，你早說啊！原來徒兒你能把為師救出去，那還等什麽，快點兒行動……
    “微臣打算把它炸開。”
    ……啊？
    倒計時：距離吳歌被獻祭還有6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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