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字，讓女人送了他三個大逼鬥。
    即使知道老友要死了，乳娘也沒慣著他。
    “你倒是給我提了個醒。”挨揍的老馬頭也沒生氣，像是想起了什麽，周圍的場景一換，他們站在了一扇屋門前。
    老馬頭推開門，炕邊坐著一個流淚的女人，見他進來顫聲道：“我恨你。”
    “這是……”乳娘問。
    “我妻子，沒從黑龍江搬過來之前，我也成過家。”
    坐著的女人站起身，一步步逼近。
    “都是謊言，你早就知道你有問題對不對？你早就知道你不能生育對不對！”
    “對不起……我小時候那裏就被父親踢壞了……對不起……”老馬頭眼睛濕潤了。
    “你是個好人，但不是個好丈夫，你明知道我很想要孩子，我還以為是我的問題！你為什麽不告訴我！為什麽！”
    女人泣不成聲，羞愧和心疼將老馬頭的心髒貫穿。他上前一步想要安慰妻子，卻被憤怒的妻子推開。
    “別碰我！我不想見到你，滾！”
    見老馬頭沉默著站在角落裏不走，妻子哭著跑了出去，老馬頭望著她的背影雙眼含淚。
    “後來發生了什麽？”
    “她一氣之下回了娘家，路上遇到了流竄的馬匪，從懸崖上跳了下去……”老馬頭低頭抹淚，“……我請人縫屍，後來這個人成了我的師傅，我就是跟他學的縫屍手藝。再後來老家實在待不下去，我就來到了這裏。”
    “這是我最後悔的事，我該偷偷跟在後麵的，從那以後我一直在想，我們都沒機會言歸於好。”
    乳娘歎了口氣，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去推開那扇門試試吧。”
    老馬頭擦幹眼淚，依言推開了那扇門。
    ＊ ＊ ＊ ＊ ＊ ＊ ＊ ＊
    有了孩子後，老馬頭想過要不要換個職業。
    義莊裏死人比活人多，小薇會說話又晚，老馬頭擔心她心裏再落下什麽毛病，一直搖擺不定。
    讓他下定決心的是有一次他縫好的屍體在半夜詐屍了，害得小薇受了牽連。其實這也不算稀罕事，那些自然死亡的還好，像這種變成拚圖的，多半怨氣很重，而且有的生前就是個地痞混子，逮到誰都想懟一杵子。
    可憐的小薇就被懟了，孩童白嫩的手掌被磚地蹭掉了一大塊皮。說到底她仍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疼痛使她的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偏偏還要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不過這小家夥從小就是悶聲幹大事的人，有仇當場就報，自己抄起棒子就把縫好的屍體又給打散架了。
    老馬頭到的時候便看見小小的人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一聲不吭，眼淚不值錢似的往下掉。三步並作兩步上前，將人撈進自己懷裏，皺著眉看了看孩子受傷的手，好笑的發現傷處已經愈合了。
    再看這娃兒簡直是怒發衝冠，眼睛都瞪紅了。問她咋地了，她就一邊哭得直倒騰氣，一邊跟他告狀說地上的死鬼半夜不睡覺還跑來打擾她睡覺。
    老馬頭鬆了口氣，整半天是氣哭的，這小鼻噶氣性還挺大。
    第二天他就帶著小薇搬出了義莊，新院子早就選好了，跟義莊隔了兩條街。
    他一邊告訴小薇可以出去多交一些朋友，一邊又將她的狐耳捂得嚴嚴實實。然而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當看見自家孩子灰頭土臉的回家時，老馬頭砰的就炸了。
    敢欺負我家小薇，我看你們是餓狗下茅房——找屎！
    那幫長舌婦就是欠罵，還有那群超雄的小崽子們，我家小薇確實不是人，但你們是真的狗！
    不，狗都不如！！
    老馬頭“舌戰群儒”之後爽快了，要不說簡單的嘴臭，極致的享受呢！
    小薇若無其事的擦了擦臉上的灰，她其實很喜歡跟那幫孩子玩“扔人”的遊戲。他們加一塊都沒扔動她，後來輪到她了，她可是天生神力，把他們都扔草垛上去啦，看他們在上麵吱哇亂叫可有意思啦！
    後來那幫大人就來了，指著她哇啦哇啦說了什麽她也聽不太懂。說完他們就朝她扔泥巴，她可開心啦，因為扔泥巴他們也扔不過她o(＊＾▽＾＊)o?
    經曆這些事後，老馬頭又搬回了義莊，爺孫倆相依為命。怕小薇無聊，他就買了很多書給她看。
    一開始孩子不認識字，就他讀她聽，聽得多了，有的都背下來了。他記得她最喜歡那本《四大名著合訂本》，那是他從地攤上買來的盜版書，但他的孩子喜歡。
    有時老馬在院子裏做那些紙紮人、紙紮牛、紙紮馬啊什麽的，小姑娘就自己坐在小板凳上，用她那特有的，如同老式留聲機似的機械而平板的語調，沒有任何情感的朗讀一個個生動而有趣的故事。
    等等，紙紮馬？！
    老馬停下動作，看著站在院中的白色紙馬，喃喃道：“我想起來了。”
    “你想起什麽了？”
    乳娘站在院門前，世界在晃動崩塌，黑暗從四周蔓延過來，他們所剩的時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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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馬走上前用力推開院門：“紙紮馬的尾巴就是小薇的尾巴！”
    他剛準備邁入下一個場景，身後突然傳來一聲“站住！”
    老馬回身看去，是七爺謝必安。
    “我在幫你，老馬。”七爺化成了自己生前的樣子，循循善誘道，“你都看到了，黑暗降臨，記憶消失，一片空白。血塊在侵蝕你的大腦，在睡夢中因腦出血離世是生死簿上既定的結局，你何必苦苦堅持呢？”
    乳娘也看向老友，後者目光沉沉。
    “跟我走吧，結束這一切，你該休息了。”
    “錯過了最後的時間，你就要被困在這裏，變成孤魂野鬼。執念太深，早晚會瘋掉的。”
    乳娘也小聲勸道：“他說的有道理，我可以替你把尾巴交給小薇。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已經盡力了。”
    老馬低頭沉默了一陣突然笑了，抬頭看向乳娘：“你出去後燒掉紙馬，小薇……就拜托你了。”
    乳娘欣慰的點點頭，下一秒她就被老馬的意識擠出了體外。
    嗯？？？
    不是老馬，你還要幹什麽？！
    時間緊急，乳娘也不能再次離魂，隻好一把火燒了立在床邊的紙馬。灼熱的火光中，一道更加耀眼的光從烈焰中飛出，直奔在旅館戰鬥的本體處。
    秋娘看著再次掙紮著站起來的小薇，隻感覺頭皮發麻。
    這女孩兒不知道疼嗎？不知道累嗎？她不怕死嗎？雖說她半妖的身軀很抗揍，但麵對死亡的威脅她的眼睛怎麽能那麽平靜，毫無懼意！
    瞎子無力的靠坐在牆角，舔了舔嘴角的鮮血，看著執著的小薇突然笑出了聲。
    “喂，咱們仨要能活下來的話，去關公麵前拜個把子怎麽樣？還有這個從頭躺到尾的老弟。”他看了眼身側還在昏迷的張遇道，抬手拍了拍他的臉，“沒吱聲就當你也答應了，沒同年同月同日生，但咱們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他垂下手，連抬起的力氣都沒有了。看形勢不對他們想過逃跑，當時張日山背著羅仙跑在前麵，先一步逃了出去。察覺他們意圖的秋娘手一輝，一道漆黑的屏障就攔住了他的去路，他隻能放下背上的張遇道重新加入戰鬥。
    兩行血淚順著他的眼角滑下，這次的怪物真厲害呀，眼睛已經看不清了，真難過，以後看不到吳歌那個臭道士了。
    要不頭七回來，嚇嚇她？
    她的話，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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