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許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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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熠對家人的第一印象並不是很好。
    在他有記憶開始,就默默觀察家裏的每一個成員。
    從他脾氣火爆實力強大的母親,到生性涼薄但腦子好用的父親。    母親陽剛英俊的臉上浮現的是滿意又喜愛的笑容,眼裏湧動著對自己血緣後代的維護和愛意。
    老繭硌著許熠嬌嫩的皮膚,摩挲得糙熱生疼,小apha沉默不語地受著,給不出什麽撒嬌賣萌的情緒價值。
    他受用不了沈燁的親昵舉止,也確實不知道該怎麽回應,哪怕隻是一個擁抱和撫摸。
    在周身的涼意裏,小apha抬起頭顱,看向母親身後靜靜站立的父親。
    父親正隱在暗處打量他,白皙俊秀的臉上沒有表情,是和他如出一轍的安靜。
    初開的審美讓許熠知道那人長得好看,無論是自帶優雅的氣質,還是舉止間的不急不慢,都讓人感覺沁人心脾,賞心悅目。
    像是從寒潭盛出了涼水,從頭到尾浸透了全身。
    就是太涼了,有點凍人。
    母親很忙,和他溫存了不過半小時就急匆匆去上班,房間隻留下許熠和父親。
    許熠坐在地上玩積木,他不是很喜歡說話,和父親更是無話可說,這種時候就找事情做消磨時間。
    “我在你抽屜裏翻出了基礎文字結構書,最近在自學星際語嗎?”
    父親坐在他的身邊,語氣緩慢又冰冷,空氣中傳來讓許熠不舒服的氣味,像凝成冰霜的血晶。
    小apha表情冷淡,一邊搭積木,一邊挪了挪屁股,離父親遠了些。
    他堆的積木是斯塔克比亞的一個著名山林縮影,現實中占地千萬公頃,群山連綿不絕,偶爾點綴著湖泊和村莊,和深邃的懸崖溝壑。
    就連腦部發育完善的成年人來,都要為這顏色和圖形複雜的“玩具”頭疼。
    許熠堆得很慢,半個小時都堆不出一個山頭,但是邏輯分明,每一處規劃都很有條理,沒有半路坍塌的風險。
    許隨欣賞了片刻,指出許熠的錯誤“這個位置錯了,完全體模型會歪。”
    許熠瞄了眼他指出的錯誤,伸出小手,把那塊歪掉的積木推進正確位置裏,瞬間嚴實合縫。
    “很聰明,是我的孩子。”
    他的腦袋被摸了一下,那手柔軟又冰涼,蒼白到毫無血色,像死去已久的屍體。
    許隨難得撫摸他的頭顱,許熠卻生不出受寵若驚這種惡心的情緒。
    他下意識縮了下脖子,精雕細琢的小臉上浮現控製不住的疑惑和膈應。
    “父親。”許熠整理措辭,委婉下逐客令,“這是我的休息時間,你現在應該在上班。”
    許隨似乎笑了一聲,好像對他更滿意了。
    他的笑聲也讓許熠很不舒服,像是黏蟲爬過四肢百骸,雞皮疙瘩激了一層。
    許熠心想,早知道母親離開後,父親突然精神失常,他就應該纏著母親一起去軍部。
    在那裏好歹有自己的空閑時間,沒人會搭理他一個小屁孩。
    這麽想著,許熠把手上準備堆的積木放回盒子裏,準備起身出去找仆人聯係母親。
    “明天我會安排給你早教老師。”身後,那道清冷悅耳的聲音幽幽傳來。
    許熠終於對他疑似發神經的父親有反應了。
    小apha細長漂亮的眉毛皺成死結,嘴巴抿起,回頭看向許隨,定定地開口“叔公說,他會教我認字。”
    “老是纏著你叔公不好,他年紀大了,沒那個精力應付你。”
    許隨語氣很淡,把許熠扔掉的木塊撿起來,按在半成品積木上“回來把它完成,不然新的早教老師會接管你的教育任務。”
    討厭的家夥!
    許熠站在原地半天,把怒氣壓下去,走過去悶悶坐下,撿起積木塊堆起來。
    堆了八個小時左右,才把積木完成。許隨這個過程沒有離開過許熠一步,一直盯著他。
    “可以了嗎?”許熠的語氣難掩不滿,“我真的要休息了。父親,離開我的房間!”
    “可以,今天的考試成績不錯。”許隨接受,優雅起身,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塵土。
    他說道“很快你就五歲了,我希望你能在這個水平上繼續進步,成為一個優秀的繼承人。”
    許熠沒搭理他,默不作聲揉自己酸疼的手腕。
    許隨離開之前,突然想起什麽“你叔公也要走了,他以前一直在其他星係生活,可能要搬回去了吧?”
    許熠豁然抬頭,不敢置信。
    許隨開門離開,緩緩關上,門縫裏突然伸出柔軟白皙的小手,被擠出淤青也不管不顧,急急地捏著門沿。
    “等等!父親,我錯了!”許熠大聲說,“我還可以再考!”
    許隨推開門,望著剛到他小腹的許熠,笑著說“還想考什麽?”
    “我會認星際字!”許熠趕緊抓住他長薄的衣擺,額頭冒出冷汗,“你可以考我星際語言,檢測十三歲考生的試卷,應該能拿八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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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隨問“才八十分嗎?”
    “你不能這樣!”許熠質疑道,“堆積木可以,考星際語言也可以,你不能一點東西都不給我!”
    “你叔公的船艦在你生日的第二天離開斯塔克比亞。”許隨蹲下身,溫柔握住他的肩膀,說,“星際語言考滿分,我把你送到他身邊怎麽樣?”
    許熠突然頓住了。
    他盯著親生父親的眼睛,那裏幽深得像是吞噬靈魂的黑洞,正笑盈盈地瞧他。
    許熠愣神過後,說“……你是不想讓我打擾你和母親的二人世界,別找借口。”
    “隨便你怎麽想。”許隨說,“你應該去複習了。”
    許熠放開手,跑到書桌前乖乖坐下,費勁吧啦地翻開厚重的語言書看了起來。
    “這麽在乎你叔公?”頭頂響起父親陰魂不散的聲音。
    許熠有些不耐煩了,但耐著脾氣“叔公跟你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就是不一樣。”
    許熠想說些具體的,比如叔公溫柔似水的態度,偶爾凝視空氣的沉默,還有給他疊紙動物時手指上仿佛活過來的小痣。
    叔公一看就需要陪伴,他的父母明顯不需要。
    他的父母把他搞出來可能是因為無聊外加某些外在需求,閑的沒事給自己找事情做。
    叔公疼愛他,是真的在疼愛他,無論是言語還是行為,一致地對他好。
    不管是因為什麽對許熠好,許熠都從他那裏感受到了被需要。
    許熠描述不出來這種感覺,他小小的腦袋也理解不了太複雜的感情,他隻是覺得自己應該去叔公身邊,沈玉榮一個人住可能會出事。
    叔公既然需要陪伴,他也不想在父母身邊待著,那他就應該黏上去。
    至於被討厭的可能性……
    許熠專心寫下一串句子,不去思考那個可能性。
    先黏著,大不了被叔公踹兩腳。
    .
    沈玉榮這邊剛把許熠接到身邊,就開始犯愁了。
    他的小侄孫幾天不見他,黏得厲害,走哪兒跟哪兒,跟沈燁小時候一模一樣,像搖著屁股的可愛小狗。
    他倒是不嫌棄許熠麻煩,就是有些工作不方便小孩子在場,弄得他躡手躡腳,而且許熠還需要晚上哄睡,他一走這孩子就醒來哼哼唧唧,逼迫沈玉榮加不了班。
    混亂的作息硬是被逼規律了,沈玉榮幹脆也不忙工作了,直接開擺,每天養著小侄孫“頤養天年”。
    剛開始沒一年的“死亡工程”半途荒廢,沈玉榮手底下的人傻眼了。
    他們跑來找沈玉榮。
    “老板,你之前說好死而複生的虛幻世界完成之後,帶我們造死亡工程的!”
    “你忘了我們的偉大理想了嗎?把活人的軀殼當做載體,把死亡工程當做第二個人類世界,我們的藍圖馬上就要……”
    沈玉榮懶懶道“我覺得這個項目太不切實際了,我們可以換一個。”
    “……換什麽?”
    “養老計劃怎麽樣?”沈玉榮說,“我建議造一個給老年人安享晚年的精神世界,堪比星際烏托邦一般的存在。”
    “隻要付費就能一直享用,用戶能在第二個【世界】安然度過人生最後幾年,不用拖累兒女,在美夢中就能咽氣。”
    眾人“……”
    “去造吧,萬一成功了呢。”
    沈玉榮對這些人敷衍一通,往床上一癱就睡過去了。
    曾經雄心壯誌帶他們征服星際的傳奇人物成了這副混吃等死的模樣,眾人淚灑當場,怒而摔桌,紛紛離家出走。
    不幹了!
    沒有理想的老板跟廢物有什麽區別?!
    沈玉榮對這些人的離開表示理解,也懶得去挽留,每天做的就是曬曬太陽,吃吃飯,給許熠授課,然後一睡睡十二個小時。
    跟以前的假懶不同,他現在真的很懶,好像要把以前沒睡夠的覺全補回來。
    相比之下,許熠倒成了那個勤快的,追在屁股後麵讓沈玉榮多教兩節課。
    沈玉榮喜歡這個孩子,幹脆就抱著一起睡,許熠的睡眠時間被迫長了不少,有些課程意外被耽誤,讓其他安排好的任課老師對沈玉榮怒目而視。
    暴殄天物!
    這麽聰明有天賦的小apha不去學習,反而天天帶著睡覺,這是多麽不靠譜的家長!
    沈玉榮就會在白天睡覺之前,例行一問許熠“跟叔公睡覺還是去上課?”
    許熠隻會選擇第一個。
    課程學學就會了,睡覺可是少一天就缺一天。
    這樣的生活維持了大半年。
    許熠一覺醒來,發現平常懶散賴床的沈玉榮不在,身邊空蕩蕩的。
    他蒙了半天,這才下床去找。
    沈玉榮正在客廳疊紙花,雪白的紙花堆積在腳邊,一叢又一叢,明明繁花似錦,卻顯得陰鬱又淒涼。
    “叔公?”許熠茫然道。
    “醒了?”沈玉榮見他醒了,彎起眼睛,招手道,“過來,跟叔公一起疊紙花。”
    許熠坐在他的身邊,瞧沈玉榮安靜地疊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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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要疊這個?”
    “紀念逝去的故人,今天是她的祭日。”
    許熠聽到這話,抬頭看了沈玉榮幾秒,然後把頭枕了過去,枕在年輕beta的大腿上,好像無聲的安慰。
    “是給外祖母疊的嗎?”
    “是啊,你還沒見過外祖母的照片吧?”沈玉榮低頭,在他額頭上親了一口,“待會給你看一眼,跟你媽媽長得很像。”
    “叔公。”許熠緊緊抱著他的小腿,說,“你會不會有一天去找外祖母,不回來了?”
    “不知道。”沈玉榮想了想,“可能哪天我睡夠了,醒來後覺得今天真無聊,就去找她了。”
    許熠問“等我醒來了,發現你去找外祖母了,我能一起去嗎?”
    “那不行。”沈玉榮無奈說,“你太小了,應該等很老很老之後,才能去找我和外祖母。”
    “叔公,你也很年輕,你也不應該去找外祖母。”
    “不年輕了。”沈玉榮低聲嘟囔,“早就老了。”
    再活幾年都該被叫一聲老祖宗了。
    許熠腦袋枕在他的大腿上,也拿起一張紙,學著他的樣子捏出一朵紙花來,下麵還墜著戒指樣的白色指圈。
    他把紙花戒指戴在沈玉榮的手上,仰頭道“我比母親和外祖母,更希望你能開心。”
    沈玉榮詫異地看了眼手上的紙花。
    “叔公,你不開心。”許熠把小臉埋進他的腹部。
    “如果不高興就跟我去睡覺,別疊了,外祖母不缺廉價的紙花,她隻喜歡你的笑容。”
    沈玉榮怔然半天,才在許熠的搖晃下醒神。
    他低頭望著孩童幹淨稚嫩的眼睛,眼前恍惚一瞬。
    他何其通透的人物,吃過的鹽比許熠吃過的飯還多,這會兒也不得不承認自己鑽了牛角尖。
    活人永遠比死人多一份希望,年輕人永遠比老人有盼頭。
    衰老的活人會困在回憶裏,他的軀殼再怎麽青春明媚,靈魂還是囹圄於重重枷鎖下。
    “……許熠。”沈玉榮撫摸他的臉頰,斟酌道,“很抱歉我跟你說了不好的話,以後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
    “沒關係。”許熠搖頭,“我願意聽。”
    他家叔公難得袒露情緒,以前笑眯眯的就敷衍過去了。
    “叔公,你可以跟我講一下外祖母的故事嗎?”許熠說,“我想知道她是個什麽樣的人,以後陪你一起去掃墓。”
    沈玉榮樂意這世上多一個人記得粟塔,更別提許熠還是粟塔的小外孫,有血緣關係的直係親屬。
    “乖孩子,過來。”
    沈玉榮帶著小apha進了房間,從暗櫃裏拿出一本相冊,翻開讓許熠看。
    照片上有四個人,中間坐著沈念和粟塔,兩人懷裏抱著兩個孩子,而沈玉榮站在粟塔的旁邊,右手輕輕搭在oega的肩膀上。    “好朋友?”許熠不明白一個朋友的關係,怎麽就讓叔公惦記那麽久。
    他還以為至少是親屬,再不濟曾經也是情人。    沈玉榮抱起許熠,放在自己大腿上,讓小apha能更好地看清照片上的人。
    “跟母親很像。”許熠忍不住道。    “跟你講完故事,我就要好好生活了。”沈玉榮道,“一直沉溺於過去,就不是我了。”
    許熠笑出兩個小酒窩“嗯!”
    沈玉榮果然履行了諾言。
    這一天過後,他親自聯係離家出走的那些人,讓他們趕緊回來工作,別在外麵瞎逛浪費時間。
    離家出走大半年的眾人們熱淚盈眶。
    “對味了,這才是我們的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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