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迷宮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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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
依然是夜晚,深夜。
他們在綠洲的篝火旁閑坐,沒人睡得著。
格雷森的手腳依然維持在一種病態的蠟黃。
這種顏色還在尋常病人的範疇,在馬路上遇到一個黃的發黑的,也不會認為他是得了什麽詛咒。
沉睡的星明現在不一樣。
拉斐蕾爾親眼見證,星明的右手和右腳正在像長時間沒有供血,壞死的肢體發展,發黑發涼。
她不明白星明的惡化為何加速的如此之快。
從地表神殿到黃金鄉的門還要明天夜裏才會開啟。
就算在那裏找到出口,想要尋找到解救星明的辦法還不一定是什麽時候。
她隻能空擔心。
芬裏斯還在往嘴裏塞著食物,小約翰發著這輩子最長的呆。
拉斐蕾爾正用指尖摩挲著星明的手指,忽然,星明的手背亮起微弱的熒光。
這讓三人的目光都聚集過來,擺出一副有事要做的認真模樣。
一柄銀色的星劍在眾人的眼前緩慢構成。
芬裏斯仰頭問道:“這一回星明又要給我們傳遞什麽樣的訊息呢?”
他們看著星劍在天空像是陀螺一樣在篝火上打轉,而後緩慢減速。
最終劍鋒定格在他們三人中的其中一位。
小約翰還在推測:“星明哥是想給我們指什麽方位嗎?”
結果毫無征兆,劍鋒在空氣裏劃出一道銀芒,劍尖在小約翰的瞳孔裏變成一個點。
.......
夢裏星明的一條腿在觸碰到邊界時,失去了奔跑的能力。
眼前忽然冒出一個黑影,他想轉身換個方向逃,結果很快又迎上另一隻黑影。
再換方向,邁著踉蹌的步子,撫著隱隱作痛的眼眶前進。
這種龜速對他來說已經是全速前進。
跟他的步態相比,這群黑影的龜速前進可以說是在閑庭信步。
雖說對方也是龜速,但它們恰到好處地維持在不會跟丟星明,並且視線裏總是會有一隻的距離。
星明心想,這群鬼東西應該才是永夜之地徘徊者。
跟白天不出來,晚上出現遊蕩這這條規則完美契合。
同時還有一旦被發現很難被甩掉的規則也很契合。
現在星明是真甩不掉這群怪物。
他在幾次調轉方向,因視線裏沒了綠洲而失去了自己的方位。
突然間沙坡上冒出一隻黑影。
見到後他嚇的一個哆嗦。
扭過頭,見到綠洲,他意識到自己正向著黃金鄉這個牢籠的中心走。
視野裏出現兩隻黑影,它們可能都是被甩下的。
結果星明又重新撞回到它們的懷裏。
麵對黑影的追殺,星明嚐試用他的腿再肆意地狂奔一次,穿過黑影之間的缺口,重新逃出一步。
但僅兩步,因為缺少一隻眼睛,平衡感變得極差。
被不平的沙地一絆,他就踉蹌栽倒在沙中。
麵對那些閑庭信步走來的黑影,像張開嘴一樣裂開自己的頭顱。
被這東西摘掉眼睛的痛苦,是難以承受的級別,他不想再體驗一次。
在這一刻他既無奈又絕望。
怎麽辦?
黑影逐漸靠近。
逃不掉,星明嚐試反擊,呼喚白羊,但卻沒有任何反應。
明明之前能做到,這次為何不行。
星明不信邪,在黑影逼近的時間,他就像是海綿,越來越大的壓力,真讓他擠出一些與白羊的聯係。
手背浮現出白羊的銘文,銀色的光流化成的星劍讓他在這黑暗世界找到一些依靠。
不過,召喚白羊對他來說也會消耗體力。
突然加劇的精神力消耗使得腦中一陣天旋地轉。
不受操控的白羊在空中也跟著盤旋。
終於他穩定下來自己的精神,振臂一揮,白羊的劍鋒穿破近前的黑影,紮在了沙地。
而被對穿的黑影像是黑色的花朵般爆開成一縷縷黑線衝上夜幕。
麵前的障礙被掃清,星明扭身看向另外兩隻追來的黑影,操控白羊再次起身,又是兩劍劃過。
所有的黑影都爆成黑線升至夜幕。
好在這群黑影在夢境裏的實力都不強。
星明得以在這一次的夢裏繼續苟活,但這一戰讓本就精神力受損嚴重的他雪上加霜。
他不得不找一個能不需要移動就能苟活的地方藏著。
至於牢籠裏有沒有這樣的地方,那就要再試試。
.......
營地裏的沙子被攪出三道劍痕。
他們以為是星明又在夢裏參悟出什麽東西想要告訴他們。
結果竟然是想砍死他們!
芬裏斯夾著小約翰,站在一顆樹後,嚴肅地看著星明,嘴上卻是很輕鬆:
“這家夥睡著了以後可比格雷森麻煩多了,綁住他都沒用。”
實際上這情況嚴肅的要命。
格雷森被綁住後隻是一個包袱,而星明現在隱約有往敵人發展的趨勢。
並且還是會爆炸的那種。
拉斐蕾爾目光閃爍,瞳孔小範圍地震顫,定睛時想通不能讓星明待在芬裏斯旁邊:
“今晚我來守著他。”
“那你可要千萬小心,他現在可誰都不認,也包括你。”芬裏斯警告她的語氣相當嚴肅。
星明剛其中的一劍可就是衝著拉斐蕾爾去的。
拉斐蕾爾也清楚。
這可不是什麽依靠感情就能喚醒的詛咒,被夢魘纏身的星明現在就跟瘋子一樣。
芬裏斯就差說出,必要情況下就殺掉星明,或者保守一點,砍下他那隻有魔力的手。
拉斐蕾爾不想走到那一步,扛著星明另尋一處營地。
這是難熬的一晚,聽著星明時不時發出低吼,她徹夜未眠。
雖然最近表現的很淡定,但她其實很亂。
隻有心事很重,才會表現的格外成熟,也沉默寡言。
拉斐蕾爾想的很遠,有好事有壞事。
甚至想到如果有一天,星明一直維持這個狀態,他們的生活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要把星明和自己埋在一起,畢竟她不能讓這樣的星明活在外麵。
胡思亂想到天蒙蒙亮,拉斐蕾爾靠在遺跡的牆壁,欣賞沙漠綺麗的日出
“當!”一聲。
像是混亂一天的鍾聲被敲響。
拉斐蕾爾立刻起身,探頭進民宅遺跡之中。
銀色的星劍又出現在星空的頭頂,像是失去主人失控的魔劍一樣,沒有任何目標,左劈右砍。
將連手指都能摳下一塊的牆壁砍出一道道又深又長的溝壑。
這酥脆的遺跡可經不起他這樣折騰。
“轟!!”
一麵牆在拉斐蕾爾的見證下倒塌,濃鬱的塵霧從屋內沿著門往外湧。
察覺不對的拉斐蕾爾立刻捂著口鼻跑進房間,扛起星明往外跑。
伴隨一麵厚牆像是海浪一樣拍下來,這座建築迅速崩潰。
從棚頂拍下來的硬土板砸在拉斐蕾爾的肩膀上碎裂成粉末。
她趕在被埋在裏麵前,逃了出來,蹲在地上咳嗽不停:
“咳咳!咳!”
這裏弄出的大動靜吸引了耳朵很尖的芬裏斯,不久他便在這兒出現。
“這是怎麽了?”
銀發和身上都灰塵的拉斐蕾爾邊咳嗽邊說:“沒什麽,星明弄塌了一座建築。”
麵對灰塵仍未散去的廢墟,芬裏斯咂咂嘴道:
“那群學者要是看到這一幕,怕是會心痛到滴血,回營地吧,我來看著星明。”
很顯然芬裏斯並不在乎這裏的曆史,他隻是覺得拉斐蕾爾看不住星明。
拉斐蕾爾搖頭道:“沒關係,等到黃昏時我們再會合,我怕星明傷到小約翰,那孩子昨晚被嚇壞了。”
“他其實還好。”芬裏斯說罷,見她完全沒有要動身的念頭,邊歎了口氣:
“需要我幫忙的時候就用你最大的聲音喊我的名字。”
拉斐蕾爾點了點頭:“謝謝。”
待到芬裏斯走後,廢墟裏飛出兩道銀流交融在一起落進星明的手背。
看來星明似乎又能消停一陣子了。
........
收回白羊後。
星明仰躺在一個靠近邊界的沙坡上,迷迷糊糊地盯著這裏的夜色。
想當初剛進到這鬼地方,一睜眼就是太陽。
那時他都有些畏懼見到太陽。
但現在他真希望在夢裏看到太陽,渴望那炙熱又炙熱的太陽閃瞎那群鬼東西,把它們曬成一股黑煙。
然而他的祈禱並沒有用,定格的月亮和永恒的夜色籠罩著他的世界。
用一個詞來形容他的狀態非常合適,油盡燈枯。
星明已無法用言語來說明自己的痛苦。
即使是躺著也會感到腦中的不適,像是有螞蟻在裏麵爬。
他失去的眼睛和腿還會疼,時不時從傷口處往骨髓裏滲進寒冷。
他都快不知道世界上有什麽快樂的事。
從這沙坡探出頭,或許就能看到更多的黑影在向他這邊巡邏。
剛處理完一批圍過來的黑影,星明實在不想麵對又一群怪物。
他現在有一個念頭,但這念頭和閉眼被黑影啃一下一樣蠢。
那就是夢裏有很多條命,這條不要了,下一條再戰。
但又想到下條命可能就是終點,星明還是想再拖著這副軀體掙紮一會。
至少現在他不需要和黑影拚命,隻要和身體上的不適對抗就好。
但等到他揚起頭,發現又有黑影揚著裂開的頭顱向自己走來。
黑影也沒有眼睛,也不知是怎麽發現他的。
星明閉目,眉頭緊鎖,隨著一點黑霧沿著他的額角劃下,白羊又重新出現在他的夢裏。
.......
這是比夜晚更難熬的一個白天。
幾乎沒有休息的拉斐蕾爾麵對的是一個高頻率發瘋的星明。
他將星明擱置在哪裏,哪裏的遺跡就會被他弄成廢墟。
拉斐蕾爾嚐試控製過他的白羊,但他的白羊會化作流體擺脫她的控製。
好在他的發瘋不會傷害他自己,拉斐蕾爾最後也就放任他對那些廢墟下手。
時不時地發瘋,就這樣一直挨到黃昏。
星明似乎已經筋疲力竭,最後召喚出的星劍隻是軟弱無力地劈砍了兩下。
在這一天的觀察裏,她發現星明的劍並非沒有章法的劈砍。
她隱約感覺到星明是在跟什麽夢魘戰鬥。
因此現在應該也可以說是戰鬥的尾聲。
星劍搖搖晃晃突然斷了線,垂直下落。
當白羊墜地的一刻。
拉斐蕾爾不知為何心髒緊縮了一下,濃鬱的擔憂和悲傷在心頭醞釀已久,已有決堤的征兆。
現在已是黃昏時刻,就快到黃金鄉的門開啟的時刻。
不知何時出現在附近的芬裏斯大喊道:“我們該出發了!”
拉斐蕾爾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揮揮手,隨後帶著安分下來的星明和隊伍會合。
星明的白羊最後一次墜落後就沒再給隊伍添任何麻煩,像是徹底睡去了一般。
等候在神殿的拉斐蕾爾突然又想看星明的劍把這個神殿的牆劃破。
有星明的星劍在揮舞,她很是擔憂。
但沒有劍,她反而感覺心裏有點發空。
終於等到神台後的石門打開,他們走了進去,沒有意外地看到道路被連接起來。
伴隨一陣令人有些反胃的眩暈感。
他們來到階梯的後半段,穿過被芬裏斯錘壞的門,來到黃金鄉之中。
綺麗壯觀的盛景,黃金鄉的宮殿屹立在夜幕的沙脊。
這一次他們的目標不是宮殿內部,而是一個隱藏在迷宮邊緣的小路。
“開始加速了!”
趁著日落月升時還未結束。
芬裏斯按照昨日在遺跡裏繪製的地圖狂奔起來。
他們無視綠洲,從門出來後一路向著沙坡上跑去。
芬裏斯帶著兩個人,奔跑速度仍然快如閃電。
身穿白紗的他,在沙漠裏跑成一匹白色的光影。
拉斐蕾爾咬著牙,跟在他的後麵。
抵達黃金鄉的大門時,他們沒有絲毫停留。
轉而從城牆兩側繞著黃金鄉跑了出去。
最終完全經過黃金鄉,又來到了沙漠之中。
繼續向前,抵達邊界沒有一個明確的距離。
芬裏斯隻顧著往前,跑到某一刻,他的身體像是撞進張力極大的水麵。
身形陡然停滯過後,向後倒退。
確信眼前有著一麵無形的牆,芬裏斯的一條胳膊膨脹成粗壯的狼人手臂。
他將尖銳的爪子擦在牆上,而後橫向奔跑,一路帶起如刮動水麵的奇妙聲響。
他黑色的爪尖在迅速變白,淡淡的寒霜凝結在他的手腕。
又是跑到某一刻,刮動水麵的奇異聲音一下子斷了一個音節。
就像是鋼琴師找到了一個銀色不準的按鍵。
他突然停下,這一次是他主動停下。
芬裏斯扭頭,在無法前進橫線向前踏出一步,沒有受到任何阻礙。
“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