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3章 有人收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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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嗬,老哥你們這收購站,一天能吃下多少貨?” 李毅摸出煙盒,彈出一根紅塔山遞過去,打火機 “哢嗒” 一聲竄起藍火苗。收購站的鐵皮棚被日頭曬得發燙,牆角堆著的麻袋透出濃鬱的棗香,混著汗水餿味在空氣裏發酵。
    對方是個精瘦的中年男人,黧黑的臉上堆起褶子笑,接過煙湊到火苗上猛吸一口:“不多不多,也就萬把斤。” 他吐出的煙圈在陽光下慢慢散成霧,眼角卻瞟向磅秤 —— 那裏正堆著小山似的紅棗,個個飽滿得像塗了胭脂。
    李毅踢了踢腳邊的麻袋,粗糲的麻布摩擦著皮鞋底。他望著磅秤上跳動的數字,漫不經心地問:“我明白大哥的渠道不方便說。但實在想不通,棗林鎮的紅棗往年也就賣個三塊來錢,今年怎麽忽然漲到八塊了?”
    男人的笑僵了半秒,隨即又咧開嘴露出黃牙:“老弟這你就不懂了。” 他往李毅身邊湊了湊,唾沫星子噴在李毅手背上,“棗林鎮來了家大公司,聽說要全收。他們敢開這價,咱們憑啥不敢?再說……” 他壓低聲音,眼角的皺紋擠成個黑窟窿,“咱們背後有人。”
    那抹神秘的笑像根刺,紮得李毅心口發緊。他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又遞過去一根煙:“老哥說得是。那這樣,我明天送一千斤過來,您要不?”
    “要!你送多少我要多少!” 男人拍著胸脯,金戒指在日頭下閃得人眼花,“老弟要是有別的路子,盡管往外賣,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李毅撓了撓頭,露出憨厚的笑:“為啥說是難得?難道明年就沒這行情了?”
    男人往地上啐了口濃痰,煙蒂在鞋底碾得粉碎:“賺一筆是一筆唄。” 他湊近李毅耳邊,聲音像蚊子哼,“我背後的老板,就是想搞垮棗林鎮那家公司。” 說完得意地咧開嘴,牙上還沾著煙絲。
    李毅心裏 “咯噔” 一下,臉上卻不動聲色:“原來如此。那我先謝過老哥了。”
    離開收購站時,午後的日頭像火烤。李毅沿著土路慢慢走,鞋跟碾過曬幹的棗核,發出 “哢嚓” 的脆響。遠處的棗林在風中起伏,綠得發黑的葉子間綴著點點紅,像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
    他摸出手機給洪淩峰打了個電話,語氣冷得像冰:“到收購站後麵的老槐樹下等我。”
    洪淩峰騎著電動車趕來時,額頭上的汗把襯衫浸得透濕。他看到李毅陰沉的臉,心裏咯噔一下:“縣長,出啥事了?”
    “有人在攪亂市場。” 李毅指著收購站的方向,鐵皮棚在日頭下泛著刺眼的光,“他們故意抬高收購價,就是想把喬舒蘭的公司逼走。”
    洪淩峰倒吸一口涼氣,電動車的腳撐 “哐當” 一聲砸在地上:“這群人瘋了?喬總可是投了二十億!要是真把人家逼走了,棗林鎮的農戶來年咋辦?” 他想起那些在路邊曬棗的老人,皴裂的手裏攥著皺巴巴的錢,眼神裏滿是期盼。
    “他們就是看準了這一點。” 李毅的聲音裏帶著寒意,“今年把價格炒起來,等喬舒蘭撤資了,明年再把價格壓下去,農戶們哭都來不及。”
    兩人正說著,王曉龍騎著摩托車衝了過來,車鬥裏的文件袋被風吹得嘩嘩響。他急刹車時差點摔下來,扶著車把喘著粗氣:“縣長,園區那邊…… 好多農戶都不願意賣棗了。”
    “為啥?” 李毅皺眉。
    “他們說收購站給的價更高,” 王曉龍從文件袋裏掏出統計表,紙頁被汗水浸得發皺,“還有人說要等明年再簽合同,說今年行情好,說不定明年能賣得更貴。”
    洪淩峰氣得捶了下大腿:“這群人咋就看不清呢?收購站能跟喬總的公司比嗎?人家是要建加工廠、搞深加工的,能長期合作。那些收購站的人,收完這批棗拍拍屁股就走了!”
    李毅接過統計表,指尖劃過那些密密麻麻的名字,每個名字後麵都畫著叉。他忽然冷笑一聲:“想等明年?告訴他們,現在不簽,以後喬舒蘭的公司也不會收他們的棗了。”
    “這…… 行嗎?” 王曉龍有些猶豫,“萬一農戶們鬧起來……”
    “由他們鬧。” 李毅把統計表塞回文件袋,“咱們按規矩辦事。喬舒蘭投了這麽多錢,不是來當冤大頭的。” 他頓了頓,眼神變得銳利,“讓園區繼續收購,願意賣的就按合同價收,不願意的就算了。”
    洪淩峰看著李毅緊繃的側臉,忽然明白過來:“您是想…… 讓那些投機的收購站把棗收過去?”
    “他們不是想搞垮喬舒蘭嗎?” 李毅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就讓他們收。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把這些棗賣到哪兒去。”
    王曉龍還有些擔心:“可農戶們要是都不簽約,喬總那邊……”
    “簽不簽是他們的事。” 李毅轉身往停車的地方走,皮鞋踩在碎石子路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咱們該做的都做了,問心無愧。”
    安排好收購的事,李毅讓司機把車停在南關街路口。他想自己走走,順便去看看老王叔。萬國偉之前匯報過,老王叔知道不少煤礦的內幕,說不定能找到些線索。
    南關街的巷子窄得隻能容兩個人並排走,牆根堆著發黴的柴火,空氣中飄著廁所的餿味。李毅踩著青石板路上的青苔往前走,兩側的筒子樓牆皮剝落,陽台上晾著的衣服像彩旗似的飄著。牆麵上布滿孩童的塗鴉,歪歪扭扭的 “王二狗” 三個字被雨水泡得發漲,像張哭花的臉。
    “小東巷三號……” 李毅念叨著門牌號,在一個爬滿牽牛花的院門前停住腳步。院子裏傳來爭吵聲,夾雜著瓷器破碎的脆響,像有把鈍刀子在割耳朵。
    他心裏一緊,推開虛掩的木門。眼前的景象讓他瞳孔驟縮 ——
    老王叔趴在地上,花白的頭發被血黏在額頭上,雙手抱著頭,後背的藍布褂子已經被打得變了形,沾滿了塵土和血漬。三個穿著花襯衫的男人正抬腳往他身上踹,其中一個手裏還拎著根鋼管,鋼管上的鏽跡在日頭下閃著冷光。
    “老東西,還敢不還錢?” 拎鋼管的男人啐了口唾沫,鞋跟碾過老王叔的手背,“當初借你錢的時候咋說的?現在想賴賬?”
    老王叔疼得渾身發抖,嘴裏嗬嗬地喘著氣,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旁邊的小板凳倒在地上,搪瓷碗摔成了碎片,裏麵的稀粥灑了一地,混著血珠滲進泥土裏,散發出淡淡的米香和鐵鏽味。
    圍觀的鄰居們擠在院門口,有人捂住孩子的眼睛,有人交頭接耳地議論,卻沒一個人敢上前。李毅認出其中幾個是上次在小吃街見過的老人,他們此刻都低著頭,像做錯事的孩子。
    “住手!” 李毅的聲音像炸雷,震得院子裏的牽牛花簌簌發抖。
    三個男人嚇了一跳,回頭看見李毅時,臉上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換上囂張的神情。拎鋼管的男人把鋼管扛在肩上,吊兒郎當地笑:“你誰啊?敢管爺爺們的事?”
    李毅沒理他,快步衝過去扶起老王叔。老人的胳膊軟綿綿地搭著,顯然是脫臼了。他掏出手機,聲音冷得像冰:“我是方雲縣縣長李毅。現在通知你們,你們涉嫌故意傷害,我已經報警了。”
    “縣長?” 三個男人麵麵相覷,隨即爆發出哄笑。拎鋼管的男人往前走了兩步,唾沫星子噴在李毅臉上:“就你?還縣長?我看是騙子吧!” 他伸手就要推李毅,手腕卻被李毅死死抓住。
    李毅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發白,眼神裏的寒意讓男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不信?” 李毅掏出工作證,紅色的封皮在日頭下格外刺眼,“看清楚了。”
    男人的笑容僵在臉上,看到工作證上的照片和鋼印時,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旁邊的兩個同夥也慌了神,手裏的木棍 “哐當” 一聲掉在地上。
    “縣…… 縣長…… 我們不知道是您……” 拎鋼管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額頭上的汗像斷了線的珠子,“這…… 這是誤會……”
    “誤會?” 李毅冷哼一聲,扶著老王叔在台階上坐下,“你們打老人、逼債,這叫誤會?” 他拿出手機按下錄音鍵,“說吧,誰派你們來的?”
    三個男人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院子裏的牽牛花不知何時蔫了下去,日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一張張猙獰的臉。
    李毅知道他們不會輕易開口,也不逼問。他蹲下身查看老王叔的傷勢,老人的額頭磕破了,滲出來的血順著臉頰往下流,糊住了眼睛。“王叔,您感覺怎麽樣?”
    老王叔緩緩睜開眼,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被痛苦取代。他張了張嘴,聲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小…… 小李…… 他們是…… 是煤礦上的……”
    李毅的心猛地一沉。果然和煤礦有關。他剛想追問,就聽到巷口傳來警笛聲,由遠及近,很快停在了院門外。
    警察衝進院子時,三個男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在地上說不出話。李毅看著他們被戴上手銬帶走,心裏卻沒有絲毫輕鬆。他知道,這隻是開始。背後的人既然敢動老王叔,就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縣長,要不要送王叔去醫院?” 跟著警察來的萬國偉遞過來一瓶水,聲音裏帶著擔憂。
    李毅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扶起老王叔:“去縣醫院,最好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