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繞到石像背後，林暮寒也就來到了天地的盡頭。
    出了不知多深的斷崖，眼前隻有一座孤零零的橋，一座曆經歲月洗禮的橋。
    混沌翻湧，孤寂蒼涼，隻有偶爾的雷劫點亮了灰蒙蒙的天際線。
    林暮寒看到一人端坐在橋上，膝上放著古琴，背對著自己。他頭發灰白，在混沌氣中靜止不動，如同一尊雕像。
    他在守著這座橋守著那根界燭嗎？橋的另一端就是那些“菌絲孢子”的來源嗎？
    林暮寒想要靠的更近一些，可是卻發現無論自己在橋上走多遠，夏琴師依然在自己的前方不遠處，就像固定在未來一處時間節點等著自己，永遠無法拉近距離。
    “不要白費力氣了，他已經不屬於這片空間了。”祁祖的神種在林暮寒身前顯化。
    祁祖深邃的目光跳過夏琴師的背影，一直望到這片空間的盡頭，歲月曾經在他臉上刻下一道道深深的皺紋，不顯蒼老，反而讓他魁梧的身軀更顯威嚴。
    “你與我一起長大，天資同代第一，勝過我百倍。當年我還能和你並肩作戰，一萬載過去了，如今連你背影都看不清了。”祁祖似乎在自嘲。
    怎麽回事兒？林暮寒眨眨眼睛，發現夏琴師的背影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祁祖轉身，林暮寒想到了什麽，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他隻知道祁祖和自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卻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祁祖看著林暮寒道：“你的來曆我都聽到了，夏琴師封印石像，守了界燭萬載，為的就是不讓你看到的詭異降臨，守護這一界芸芸眾生、億萬生靈。”
    林暮寒苦笑，他還沒行動就遇到了一件難題：為了救最親近的一人，犧牲一億陌生人，究竟是對是錯？
    拿到界燭，就等於拿到了可以殺死這一億人的核彈開關，關鍵這一億陌生人中有幾名殺手，迫不及待想要殺死你最親近的人。
    祁祖深邃的目光或許早已洞穿了林暮寒的想法，他笑道：“老夫不會阻止你，也不會幫助你拿到界燭，一代人有一代的命運，老夫守護了這麽多代人已經足夠了。”
    “老夫隻是提醒你，那群老東西人情世故最是看得明白。你不是絕情冷漠的人，界燭在你手中發揮不出完全的威懾力。你在第四輪回地待的越久，便越會如此，他們完全可能想到這一點兒。鬼殿神淵也並不會以為你威脅到這一界，便罷手不做，除非刀架在他們自己脖子上。”
    林暮寒木然站在橋上，大腦突然一片空白，身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冷汗都冒了出來。
    林暮寒嘴裏一陣苦澀，界燭即使在手，恐怕也隻有秦立策能發揮出完全的威懾力吧！
    “謝謝前輩提醒！”
    “老夫即將陷入深層次的沉睡中，希望醒來時你不要讓老夫失望。”祁祖一拂衣袖，磅礴的神力撕開了虛空，直達橋的彼岸。
    “夏琴師，待我歸來，再與你並肩迎敵！”
    祁祖蒼老的聲音回蕩在腳下無盡的深淵中，他魁梧略顯蒼老的身影逐漸在虛空中消失，化為一粒光點深藏林暮寒丹田內。
    祁祖留下的神力劃破了虛空，終於在他消失的最後一瞬間，微微吹拂起了夏琴師的長發。
    夏琴師依然沒有動，背後的發絲像風吹起的灰塵，也始終沒有落下。如同一張照片，畫麵被永遠定格在那一瞬間。
    林暮寒恍惚間聽到，一道琴聲穿越了時空遙遠的隔閡，悠悠而至，不知是不是在回應祁祖的話語。
    同時，林暮寒腳下再度浮起一粒粒白色的光點，將他緩緩圍繞。
    林暮寒看到了一條路，一條前方有著奇異光亮的路。他毫不猶豫走了上去，越走越遠，夏琴師的身影緩慢消失在自己遠方。
    歲月如鏡，林暮寒看到了另一個自己。
    畫麵中的他正凝聚成平天訣的第五式，迎上了斷劍留下的那一劍。就像在看一部記錄自己生平的緩慢播放的膠片電影，林暮寒此刻心裏說不出的怪異。
    畫麵中，他的身體逐漸飄起，如同秋風吹落的枯葉，他破開了斷劍留下那一劍的劍境，代價是自己最後的生命力。
    離畫麵越來越近，而自己也越來越接近自己離開時的最後一瞬間。
    之後就應該是白玉碎裂，然後白色的光點凝聚成了一條路，正是這條路引領他走出了黑暗。
    已經分不清現實還是未來，時間的間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林暮寒睜開眼睛，眼前還是九狼的道場，不過眼前已經多了幾個人影。
    是徐閣老還有其他幾名資曆很老的閣老。
    徐閣老的心情明顯不好，畢竟這白玉也不是百分百能救下林暮寒。直到看到林暮寒睜開眼睛，他的臉色才勉強有了一絲緩和。
    “咳……嘶！”林暮寒咳嗽了一聲，咳出了血絲。身上的傷口抽幹了他的所有力氣，他倒吸一口涼氣，說話都很困難。
    “一個月兩次遇刺，難道皇帝陛下封的少卿就這麽不吉利？”其中一名閣老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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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不吉利，是有人想挑戰秦皇陛下的威信。”徐閣老給林暮寒遇刺的事件定性。
    在場的閣老也都明白，上次少卿遇襲已經讓秦皇和禁軍麵子上有些不好看了，還沒過去幾天，這次又來了這麽一出，可想秦皇那邊會有多難堪。兩次事件連起來看不由得人不多想，宮裏會不會借題發揮，懲戒下朝中某些勢力，也是未知數。
    徐閣老繼續淡淡道：“若是斬道境之下，群毆也好，埋伏也罷，老夫斷不會過問，但若再有斬道者出手，老夫不介意滅他一門！”
    ……
    林暮寒回到了自己的道場，傷很重，現在已經不再致命了。
    這筆賬，自己遲早要和他們算的。
    他盤膝坐在靈池旁的一塊青石上，調息了七天時間，都沒有能夠完全恢複。
    有《神爐經》和《不朽經》的雙重加持都沒有調整過來，隻能說明自己傷到了本源，需要更長的時間恢複。
    尤其是自己最後關頭強行築基不成，差點將自己廢掉，實在太傷了。
    得到《不朽經》後，他的身體已經邁入了一個新的境界，但本源傷最可怕，林暮寒輕咳一聲，用手指擦了下嘴角，帶出一絲鮮紅的痕跡。
    然後他縱身躍進了靈液池中，搜尋了三天才搜尋到嬰兒拳頭大小的一團“神泉液”。
    “神泉液”確實不好找，靈液池下的地脈四通八達，弱水危險重重，林暮寒也隻能步步為營，不敢太過冒險。
    他張口吞下這團“神泉液”，七彩的霞光將他籠罩，過了很久才熄滅。
    林暮寒舒展下筋骨，跟老門說了一聲，便走出了道場。
    不出意外，少卿大人在藏書樓被人偷襲的事情又傳遍了長安，搞得上次送過“慰問禮”的達官顯貴、富商豪族又要再破費一次。
    “似乎比上次還多了一點兒……”林暮寒從王會手中接過一摞又一摞的儲物袋，看起來心安理得，沒有半點兒愧疚。
    王會道：“還有很多家族想邀請少卿做客，我推脫了一些，唯獨鎮南王世子那邊應允了。世子說長安城北小仙門下的合道果要結果了，天下的翹楚都前來爭奪這幾枚果子，按照道理不應幹預，人人都有公平競爭的機會，但聽聞他國一些翹楚卻要一起合作奪取合道果，對我大秦翹楚未免不公平了些……”
    林暮寒一聽就明白了，少年強則國強嘛！準是秦皇想在氣勢上壓倒其他國家，於是打斷王會道：“所以要商量著把合道果留在我大秦？”
    王會一笑，道：“正是這樣！除了合道果，還有一樁大機緣在，斬道境之下免不了又是一場腥風血雨。”
    “是城北那座橋嗎？”
    “沒錯，司天監觀星了很多年，推演了大概的時間段，應該在合道果之後。”王會不緊不慢說道。
    “那倒不太好下手，問道境的翹楚可不好打。”林暮寒摸了摸嘴唇。
    “鎮南王的世子還在等少卿回複，這’仙果會’就差少卿你了。”
    “專門等我？看來自己麵子挺大的。”林暮寒自嘲一笑，看了看天，估摸著剛到下午。時間肯定不會那麽趕，世子也需要緩衝時間，於是道：“看世子安排吧！最近幾日都有時間。”
    和王會告別之後，林暮寒回到了屬於自己的小木屋。
    自從來到天書閣，這間小木屋基本都讓給藝兒來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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