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班時。
    我和方馨像往常一樣默契地走進電梯。
    電梯門緩緩合攏的瞬間，頭頂的白熾燈管突然閃了兩下。方馨往角落裏縮了縮，帆布鞋尖抵著金屬接縫線。我伸手按亮負一層的按鈕，電子屏紅光映在她側臉上，能看到她睫毛在輕微顫動。
    狹小的空間裏隻有我們兩個人，雖然平時已經習慣了一起上下班，但今晚的氛圍，卻似乎有些尷尬。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洗發水香味，混合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水氣息。
    "今晚……你也去孫哲家吃飯，對吧？"走出電梯時，我終於打破沉默。
    方馨低著頭，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我們同時望向遠處的天空。夕陽的餘暉將雲層染成橘紅色，幾片枯黃的梧桐葉在秋風中打著旋兒落下。方馨不自覺地攏了攏身上的針織開衫，纖細的手指在衣襟處微微收緊。
    其實我心裏清楚，對於上一次的尷尬，她也同樣曆曆在目。
    "要不，我把外套給你穿？"我問道，聲音比想象中要溫柔。
    她搖搖頭，臉頰泛起淡淡的紅暈："不用了，也不是很冷。"
    "那等會兒騎車的時候，你可以靠我近一點，我給你擋風。"我又提議道。
    她還是搖頭："真的不冷。"
    我隻好點點頭，內心竟莫名有些失落："那……我們出發吧。"
    方馨輕輕"嗯"了一聲，坐上了我的電動車後座。
    晚高峰的街道像條沸騰的河。電動車鑽進小巷抄近路，車燈在斑駁牆麵上投下搖晃的光斑。方馨抓著後座扶手，指甲蓋泛著貝殼似的粉。有輛外賣電摩呼嘯而過，她嚇得往前傾，額頭隔著襯衫貼上我後背，呼吸的熱氣在脊梁骨上暈開一小片潮濕。
    一路上，秋風帶著涼意拂過臉頰。路燈次第亮起，將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方馨的手始終輕輕搭在我的腰間，既不會太緊，也不會鬆開。我能感覺到她的呼吸輕輕拂過我的後背，溫熱而均勻。
    "到了。"我在孫哲家樓下停好車，輕聲說道。
    方馨點點頭，從後座下來時不小心踉蹌了一下。我下意識地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她抬頭看我，眼睛裏映著路燈的光芒，像是盛滿了星星。
    "謝謝。"她小聲說道，迅速站穩身子。
    孫哲家的大門一開，李藝熱情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你們可算來了！快進來！"
    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菜肴，孫哲正在倒酒。他朝我擠擠眼睛，我假裝沒看見。
    “你們倆動作可真夠快的。”我調侃著說道。
    “那是，我倆中午回來就開始備菜了，而且我們又沒加班。”孫哲接話道，“我也是搞不懂了，你們倆個為什麽下班一直感覺都不太積極？”
    “可能思想有問題吧。”我自嘲著說道，目光不自覺地瞥向方馨，試圖有些回應，她卻徑直走向洗手間洗了個手，根本就沒搭理我。
    等最後一個湯上桌後，李藝也坐到了桌前，接著方馨也坐了下來。
    "來，先幹一杯！"孫哲舉起酒杯，"慶祝又一個周末！"
    幾杯酒下肚，氣氛漸漸熱絡起來。雖然話題一直不在我和方馨的身上，但我的內心卻始終覺得有些不安。
    不知道聊到了什麽，孫哲突然話鋒一轉，終於還是把話題引了過來："對了，青輝，你這以後會不會打算在杭州定居啊？"
    我故作鎮定，夾了一筷子菜："到時候再看吧。"
    李藝立刻接話："到時候看什麽？看對方願不願意留在杭州？"
    我筷子一頓，內心已經了然，卻裝傻充愣道："什麽對方？"
    孫哲笑得狡黠："就是……你的另一半唄。"
    我的目光不自覺地瞥向方馨，又迅速移開："現在說這些還太早，先以事業為重吧。"
    這句話說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什麽時候開始，我也能說出這麽"成熟"的話了？
    "肯定是先成家後立業啊！"孫哲反駁道，"你看我和李藝……"
    方馨突然開口，聲音輕柔卻堅定："我覺得青輝說得對，男人確實應該以事業為重。"
    我抬頭看她，發現她正小口抿著酒杯，臉頰因為酒精而泛著淡淡的粉色。
    “那也不……完全是吧。”李藝轉動著眼眸，“假如是遇到了對的人，那還是先下手為強比較好，你說對吧？”
    她說完胳膊肘突然碰了一下孫哲，孫哲當即心領神會：“對對對，人這一生到底幸不幸福，歸根結底，還是要看另一半的。所以老話說的好啊，成家立業，成家立業，肯定是先成家，後立業，所以……”
    "雖然老話都說成家立業。"方馨突然出言打斷了她，"但我覺得先立業後成家，可能是對彼此更負責的做法。"
    孫哲和李藝交換了一個驚訝的眼神。餐桌上突然安靜下來，隻有筷子碰觸碗碟的輕微聲響。
    方馨放下酒杯，目光平靜地看向窗外："幸福的本質是互相奔赴，不管是哪種順序。但是……"她停頓了一下，"人對於感情的孤注一擲的機會隻有一次。如果幻想破滅了，今後肯定要三思而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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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她是在說我們之間的事嗎？
    "所以……"方馨轉回頭，嘴角掛著淡淡的微笑，"我覺得等彼此都成熟些，可能會更好。立業隻是個自我完善的階段而已。我在乎的從來不是經濟基礎，而是兩個人能否在這個過程中共同成長。"
    她的眼睛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讓我一時移不開視線。她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目光，卻也並未移開，反而是迎了上來，我頓時內心一緊，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來，幹杯。"我索性舉起酒杯，故意不想接話，"為了……彼此的幸福。"
    "為了幸福！"孫哲和李藝似乎也發現了我的意圖，對視一眼後，也默契地舉起酒杯附和道。
    ……
    飯局結束後，我將方馨送回了家。
    我站在她的樓下，目送著她上樓，想要說些什麽，卻終究什麽也沒說。
    我情不自禁地抽出一支煙，點上了。
    我輕輕吐出煙圈，它們在空中盤旋、消散，如同那些未說出口的話語，最終化為虛無。夜色下的我，被淡淡的煙霧籠罩，顯得更加孤寂，手中的煙一點點燃盡，直到最後一絲光亮也湮滅在黑暗中。
    回到家後，我婉拒了去網吧的邀請，給黑胡子老a發了條消息："今天有些累了，改天再玩。"
    出乎意料的是，她竟沒有像往常一樣，吐槽我掃興之類的話，隻簡單回了句："晚安。"
    夜晚，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斑駁地灑在床上，像是鋪了一層薄薄的銀紗。我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著天花板，思緒如同窗外偶爾飄過的夜風，忽遠忽近，捉摸不定。
    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床頭那盞昏黃的小夜燈散發著柔和的光，為這寂靜的夜晚添了幾分溫馨。我緩緩閉上眼，耳邊似乎還能聽到遠處傳來的蟲鳴聲，與偶爾駛過的車輛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曲夜的交響樂。
    漸漸地，我的意識開始模糊，身體陷入了柔軟的床墊中，沉入了夢鄉。
    第二天。
    清晨，陽光透過稀疏的雲層，斑駁地灑在老舊小區的青石板路上，給這寧靜的早晨添上了一抹溫暖的金黃。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花香和剛煎好的油條的香氣，交織成一股誘人的味道。
    遠處，幾隻早起的鳥兒在枝頭嘰嘰喳喳地叫著，仿佛在訴說著新的一天的開始。
    但令我不悅的是，這麽美好的周末，我竟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吵醒。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拖著腳步去開門。我頂著雞窩頭拉開條門縫，晨光像把金粉灑進來。
    門外竟站著一個陌生女孩，戴著鴨舌帽，長發微卷，一雙大眼睛靈動有神。
    "你找誰？"我迷迷糊糊地問道。
    她眨了眨眼，突然露出燦爛的笑容："終於找到你了！"
    我皺眉："你是……？"
    "你可以叫我黑胡子老a。"她歪著頭笑道，"或者……馬悅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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