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站。
    暮色四合，天空像被潑了一層鉛灰色的墨汁，沉沉地壓在頭頂。
    站台上殘留著雨水的氣息，潮濕而清冷，混合著鐵軌的金屬味和人群的汗味。我深吸一口氣，冰涼的空氣灌入肺部，帶著北方特有的幹燥感。遠處霓虹燈已經亮起，在雨後的水窪中投下破碎的倒影，像是散落的彩色玻璃。
    馬悅悅站在我身旁，行李箱的輪子碾過濕漉漉的地麵，發出細微的"咕嚕"聲。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針織衫，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單薄。我注意到她無意識地搓了搓手臂，鼻尖微微發紅。
    "冷嗎？"我輕聲問道。
    她搖搖頭，卻忍不住打了個小噴嚏："還好，就是沒想到北京這麽早就降溫了。"
    我脫下外套披在她肩上，她想要推辭，卻被我按住手："穿著吧，別感冒了。"
    外套還帶著我的體溫，她猶豫了一下，終於乖乖地攏了攏衣領。我的外套對她來說有些大，下擺幾乎要蓋住她的短裙，襯得她更加嬌小。
    "走吧。"我拉起行李箱，另一隻手自然地牽起她。
    她的手冰涼而柔軟，像一塊溫潤的玉。站台廣播裏傳來機械的女聲，提醒著下一班列車的信息。人群如潮水般湧動，推著我們向前走。
    恍惚間，我仿佛回到了一個月前的那個深夜，也是這樣的站台，也是這樣的暮色，隻是那時我身邊空無一人。
    "青輝？"馬悅悅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出租車在那邊。"
    我點點頭，跟著她走向排隊等候的出租車。雨後的北京空氣格外清新，卻也帶著幾分刺骨的涼意。路燈已經亮起，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我們的影子一前一後，時而重疊，時而分開，像兩個不安分的靈魂。
    坐進出租車後，暖氣撲麵而來，讓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鬆了些。馬悅悅靠在我身邊，發絲間飄來淡淡的洗發水香氣，是茉莉混合著柑橘的味道，清新又溫暖。
    "師傅，去天境之府。"我對司機說道。
    車子緩緩駛入北京的車流中。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高樓大廈的玻璃幕牆反射著夕陽最後的光芒，像是燃燒的火牆。我望著這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心髒不受控製地加速跳動，不自覺地想起當初在北京的那個夜晚。
    "在想什麽？"馬悅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回憶。
    我轉過頭，發現她正歪著頭看我，眼睛裏盛滿了關切。
    "沒什麽。"我勉強笑了笑，"就是覺得北京……真大。"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沒有再追問。車子駛入主路，立刻陷入了擁堵的車流中。紅色的刹車燈連成一片，像一條蜿蜒的火龍。司機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咒罵著北京的交通。
    馬悅悅突然打了個寒顫，不自覺地往我這邊靠了靠。我這才注意到車裏的暖氣似乎不太足，她的鼻尖和耳垂都凍得微微發紅。
    "冷嗎？"我又問了一遍，這次直接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她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就放鬆下來，像隻找到溫暖巢穴的小貓，在我懷裏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嗯，"她小聲承認，"北京比我想象的冷多了。"
    我低頭看她，發現她的睫毛在燈光下投下細密的陰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她突然抬頭看我："青輝，你等會兒見到她……打算怎麽說？"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猛地砸進我心裏。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向窗外，街邊的梧桐樹已經開始落葉，金黃的葉子在風中打著旋兒落下。
    "就……實話實說唄。"我聽見自己幹巴巴地回答。
    "以什麽身份？"她追問，聲音輕柔卻不容回避。
    我轉過頭，對上她清澈的目光。她的眼睛在暮色中顯得格外明亮，像是能看透我所有的心思。
    我張了張嘴，有些心虛，“就普通……”
    "普通朋友？"她替我回答，嘴角帶著一絲苦笑，"普通朋友會千裏迢迢來北京找她嗎？你覺得她會信嗎？"
    "難不成……以前男友的身份？"我試探著說，"這也太……曖昧了吧？"
    "那你想怎麽樣？"馬悅悅接過話頭，眉頭微微蹙起。她咬著下唇思考了一會兒，突然說："要不……我就不和你一起去她家了？這樣你們兩個人，很多話也好說開……"
    "不行！"我的反應比想象中激烈，連司機都從後視鏡裏看了我一眼。我壓低聲音："那樣更……說不清楚了。你就陪著我，這樣她也不會誤會什麽。"
    馬悅悅歪著頭看我，眼睛裏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你確定我在場不會讓她更不開心？萬一……真的像網上說的，她病情加重怎麽辦？"
    "別胡說。"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那些都是空穴來風的謠言。"
    “那你為什麽這麽緊張？”
    “我就是……就是想看看她怎麽樣了，落個心安而已。”
    馬悅悅突然別過臉去，聲音悶悶的："哼，你覺得我信嗎？"
    "我是認真的。"我義正言辭道，"而且昨晚不是你說要來的嗎？不會人還沒見到，你就開始吃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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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才沒那麽小氣！"她猛地轉過頭來，眼睛瞪得圓圓的，臉頰因為激動而泛起紅暈，"我就是覺得你這個人老是口是心非，怪讓人……琢磨不透的。"
    我還想解釋，司機卻突然踩下刹車："到了。"
    天境之府四個鎏金大字在夜色中閃閃發光，豪華的門庭像一道無形的屏障，將我們與裏麵的世界隔開。我付完車費，和馬悅悅站在小區門口，突然感到一陣躊躇。
    雨後的地麵反射著路燈的光芒，像一麵破碎的鏡子。我掏出手機，那個熟悉的號碼就在最近通話列表的第一位。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卻遲遲按不下去。
    馬悅悅站在我身邊，安靜得像一幅畫。夜風吹起她的發梢，有幾縷調皮地拂過我的手臂，癢癢的。
    "你真的確定帶我一起上去？"她終於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被風吹散。
    我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按下了撥號鍵。電話隻響了兩聲就被接起，速度快得讓我措手不及。
    "你好。"沈如月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比記憶中沙啞了許多，還帶著一絲疲憊。
    我的喉嚨突然發緊："那個……是我。"
    電話那頭陷入了沉默，長到讓我以為信號斷了。就在我準備再次開口時，她終於回應："你……找我有事嗎？"
    我下意識地看向馬悅悅，她正仰頭看著小區高層的燈光，側臉在夜色中顯得有些深沉。
    "沒什麽事……"我支支吾吾地說道，"就是想……看看你。"
    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歎息和慌張，過了半晌才說道："我……最近有點事，等以後有機會去杭州，我再……"
    "不用去杭州。"我打斷道，聲音比想象中清脆，"你現在……有空嗎？"
    又是一陣沉默，我幾乎能想象她此刻錯愕的表情。
    "什麽意思？"她的聲音變得局促，卻也似乎夾雜著一絲驚喜，"你……在北京？"
    “嗯。”我也有些局促地應道，“就在你家樓下。”
    電話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她在走動。然後是窗戶被推開的聲音，接著是她帶著微微顫抖的嗓音："你真的來了？"
    我猛地抬頭，看向高層的某個窗戶。雖然看不清人影，但我知道——她一定就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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