爐子裏的炭火劈啪作響，火爐蓋上放著兩塊烤地瓜，香氣在整個屋子裏飄來飄去，一股一股地，李銳覺得那香氣已經有了形體，對人勾勾搭搭，但他現在歪在躺椅上不想去拿，因為他正半眯著眼睛聽單田芳的《白眉大俠》，評書講到徐良大鬧東京城，正到精彩處，而這時，一個虎頭虎腦，臉凍得通紅的小男孩推開門。
    石頭探頭往屋裏張望，看屋裏就李銳一個，直接走進來問：\"老譚呢？\"
    李銳睜開眼睛但身子沒動：\"出去看風水了，你找他？\"
    石頭搓了搓手，呼出一口白氣說：\"不找。\"
    “吃地瓜不，爐子上有。”
    “不吃。”石頭又搖頭。
    \"那你來幹啥？\"李銳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拳腳很厲害？\"石頭仰著臉，眼睛裏閃著光。
    李銳樂了：\"算是吧，怎麽著？\"
    估計這孩子不是聽張二棍吹過自己在縣城替他撐腰的牛逼，就是扒老譚家門縫看過自己在那個小院子裏練拳，現在老譚天天守在店裏，倒是好長時間沒讓他指點了。
    \"那到底有多厲害？\"石頭不依不饒。
    李銳想了想，指著門外對麵的一排排屋子說：\"一般人的的水平能有一層樓高，我嘛，大概有三四層樓那麽高。\"
    石頭想了想，忽然扯著李銳袖子不撒手：\"我要跟你學拳！\"
    李銳沒好氣道：\"學什麽拳，好好上學去。\"
    \"我不！\"石頭梗著脖子：\"我要跟你學真功夫，你教我拳，以後再買寒假作業我都做完。\"
    謔，這孩子倒是決心挺大，李銳有點佩服，不過這也不是理由。
    “那你跟老譚學就行了，找我幹什麽，我一般都不在家。”
    “我不找老譚，他......反正我不找他。”
    李銳揉了揉太陽穴，看到這時候門外顧二蛋正領著五六個半大孩子在外頭空地上，嘻嘻哈哈地追逐著一個快癟了的皮球踢。
    \"你怎麽不跟他們一塊玩？學拳多累啊。\"李銳試圖勸退這個小家夥。
    石頭抿著嘴沉默了一會，聲音低了下來：\"我要保護我媽，不叫老譚欺負她。\"
    李銳一口茶差點噴出來，他放下茶杯，哭笑不得：\"不是，你聽誰胡說八道呢？老譚怎麽欺負你媽了？\"
    \"村裏人都這麽說。\"石頭低著頭，腳尖蹭著地麵，\"說老譚占我媽便宜，說我媽不要臉...上星期劉鐵柱笑話我，我跟他打了一架......\"
    李銳歎了口氣，村裏背後嚼舌根的人多的是，懶漢市和自家門前那幾個馬紮石凳本來就是個八卦滿天飛的輿論場，小孩受影響倒也......怎麽說呢，不算少見，像葛寡婦這種情況，說不定還有人嫉妒她傍上老譚呢。
    看著石頭倔強的樣子，李銳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因為自己老爹李保田老早去世，小學幾年級忘了，大概是兩三年級吧，學校裏幾個大孩子跟在他屁股後麵喊“李銳沒有爹”，還有那些同齡人圍觀哄笑的場景，是顧大龍，帶著隻有五六歲的顧二蛋，朝那幾個大孩子拚命扔土坷垃才把他們攆跑。
    \"學拳很苦的，你能堅持嗎？\"李銳正色道。
    石頭猛地抬頭，眼睛映著光亮：\"能！\"
    然後李銳就把石頭丟給天天在保安室閑得蛋疼的牛大力和肖國慶，讓他們給這個小家夥搞搞跑步什麽的基本體能訓練，反正院子裏地方大得很，他心想石頭這孩子要是真能堅持下來，得空的時候教他幾招防身也好。
    人總是忍不住彌補小時候的自己，對石頭如此，對顧大龍也是如此。
    再回到店裏，白眉大俠的第24集已經放完了，磁帶空轉著發出沙沙聲，李銳想了想，又換上一盤《楊家將》，如果有一天他賺夠了錢，大概也會像老譚一樣，紅顏知己，退休生活......剛冒起這樣的念頭他就警惕，不對不對，老譚這老頭都六十多了還天天跑腿給人調風水呢，要是哪天賺錢少還會被葛寡婦埋怨，這退休生活的質量......咳，也就那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