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無憂回到公主府後，稍作歇息，便立刻派遣一名侍從前往巴蒲的府邸，傳達她想見巴蒲的旨意。
    巴蒲在接到公主府的傳喚後，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疑惑和好奇。他暗自思忖著嘉陽公主找他究竟所為何事，但苦思冥想了一路，仍然毫無頭緒。
    正當巴蒲還在沉思時，馬車已經緩緩停在了公主府的朱漆大門前。他定了定神，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著五大夫爵位的朝服，然後邁著沉穩的步伐走下馬車。
    站在公主府門前，巴蒲抬頭凝視著這座氣勢恢宏卻又不失雅致的府邸，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敬畏之情。然而，與此同時，他的眉頭也微微皺起，他最近雖然經常出入鹹陽的權貴圈子，但卻從未踏足過這座公主府。
    今日嘉陽公主突然傳召他前來，這讓巴蒲心頭的疑慮愈發加深。他不禁開始猜測公主召見他的真正意圖，是有要事相商，還是僅僅是一次普通的會麵呢？
    “巴大人，裏麵請。”引路的侍女屈膝行禮，聲音輕柔。巴蒲定了定神，整了整衣襟，邁步踏入府中。穿過曲徑通幽的回廊，繞過一池盛開的睡蓮，終於來到一處名為“聽竹軒”的雅致堂屋。
    進入堂內，巴蒲一眼就看到了臨床而坐的嘉陽公主贏無憂。贏無憂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看到巴蒲，贏無憂露出一抹溫和的笑意：“巴大人來了，快請坐。”
    巴蒲不敢怠慢，連忙躬身行禮，動作一絲不苟：“臣巴蒲，參見嘉陽公主殿下。”他的聲音清朗，帶著蜀地人特有的溫潤，卻又因常年打理產業添了幾分幹練。
    “不必多禮。”贏無憂抬手示意，目光落在他身上時，帶著幾分審視，卻更多是平和，“翠兒，給巴大人上茶。”
    侍立一旁的翠兒應了聲，轉身從角落的小幾上提起一隻青瓷茶壺，斟了盞碧色茶湯遞到巴蒲麵前。茶葉在水中舒展，浮起一層細密的白沫，香氣清冽如雨後山嵐，瞬間驅散了他一路而來的燥熱。
    巴蒲端起茶盞，剛抿了一口，眼睛便倏地睜大了。這茶湯入口甘醇，咽下後喉頭竟泛起一絲清甜，餘韻悠長。他猛地想起前陣子在商隊中聽來的傳聞——嘉陽公主於南邊山林發現一種茶葉，葉片纖細，需以山泉水文火慢煮，產量極少，除了秦王與幾位宗室重臣，幾乎無人得見。
    “這……這莫非是‘茶葉’？”巴蒲放下茶盞，語氣裏難掩驚訝，“臣竟能得此佳茗，實在是受寵若驚。”
    贏無憂笑了，指尖輕輕點著桌麵：“不過是偶然尋到的野茶，巴大人不必掛懷。說起來，我與巴大人也算是老相識了。”
    她頓了頓，目光飄向窗外，似是陷入回憶，“三年前我主持修鹹陽外的水泥路，進行籌募捐款，是你捐了六萬兩白銀，才讓更多猶豫不決的商人願意慷慨解囊。”
    提到此事，巴蒲連忙欠身，神色愈發謙遜：“殿下言重了。修路乃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蜀地商戶能有今日，全賴大秦律法護佑，臣不過是盡些微薄之力。況且殿下早已將臣的名字刻在功德銘上，這份榮耀，巴家擔待著已是惶恐。”
    他說的是實情。當年鹹陽城外水泥路落成，贏無憂特意讓人在關口立了一塊石碑，將所有捐款商戶姓名一一刻上，巴家的名字赫然在列，這讓巴家在蜀地的聲望越發穩固。
    贏無憂看著他不卑不亢的模樣，心中暗暗點頭。巴清將養子教得不錯，既有商人的活絡，又不失臣子的本分。她斂了笑意，語氣稍沉：“巴大人，今日請你來，確實有事相商。”
    巴蒲心頭一凜，端正了坐姿：“殿下請講，臣定當竭力。”
    “我聽聞，蜀地臨邛一帶的鐵礦，近來出了不少精鐵？”贏無憂端起自己的茶盞，輕輕吹了吹浮沫，目光卻落在他臉上。
    巴蒲一愣，顯然沒料到會提此事。巴家世代在蜀地經商，近年才涉足鐵礦，此事雖不算機密，卻也極少有朝堂貴人特意問起。他略一思忖，拱手道：“回殿下，臨邛鐵礦確是產出精鐵，質地堅韌，用來鍛造兵器或是農具都極佳。家母常說，大秦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若朝廷需要，巴家願將年內產出的精鐵分三成捐贈，以助軍需。”
    他以為贏無憂是為軍需而來，畢竟近年北邊與匈奴時有摩擦，軍械消耗頗大。卻不想贏無憂聞言，輕輕搖了搖頭。
    “巴大人誤會了。”她放下茶盞，眼神清亮如寒潭，“我並非要你捐贈，而是想與你做一樁生意——合作。但有一條，需事先說清，臨邛產出的精鐵，一粒一屑都不能流入六國舊地，不能讓其他諸侯國染指分毫。”
    “合作？”巴蒲這下是真的驚訝了，抬眼看向贏無憂，滿臉不解。王室采買向來是由宗藩司直接督辦，要麽按價收購，要麽征用，何時有過“合作”一說？而那句“精鐵絕不能流入諸侯之地”，更讓他心頭一震——看來公主對這精鐵的看重，遠超他的預料。
    贏無憂見狀，便細細解釋：“朝廷打算在臨邛設一個官辦鐵坊，由工部派工匠指導，用你家鐵礦的精鐵鍛造器物。你巴家出礦、出場地，朝廷出技術、出人手，所有產出的鐵器，必須由大秦官府統一調度。”
    她頓了頓，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了叩：“其中七成用來鍛造軍械，直接入國庫軍備庫，由兵部掌管；剩下三成鍛造農具，由戶部按市價收購，分發到關中、蜀地及已完全納入大秦治下的郡縣，專供百姓開墾耕作。”
    “至於利潤，”贏無憂抬眼看向巴蒲，目光坦誠，“朝廷按每月鐵礦開采量給巴家結算礦料錢，另加鐵坊三成的收益作為分紅。這樣一來，巴家無需承擔銷路風險，還能安穩得收益，如何？”
    巴蒲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幾分。官辦鐵坊與商戶合作本就聞所未聞，朝廷竟還願意分潤收益？他起初以為公主是想借合作之名行壟斷之實，此刻聽來，反倒像是給巴家送了樁穩賺不賠的買賣。
    尤其是那句“精鐵不流入諸侯之地”，雖看似限製了銷路，卻也避開了與朝廷律法相悖的風險——誰都知道，大秦對戰略物資管控極嚴，私售精鐵給諸侯，形同通敵。
    “殿下，這……”巴蒲一時語塞，激動得手指微微發顫，“如此厚待，巴家何德何能？隻是……為何要將鐵器限定在大秦治下之地？”他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問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