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陽，”一日午後，秦王看著海圖，忽然開口，“你說這水密船若用來運兵，可行？”
    贏無憂心中一動，連忙答道：“父王英明。兒臣已讓工匠在船尾增設了絞車，可快速起落船帆；船底鋪了防滑木板，便於士兵列陣。若將來征討百越，此船可沿珠江逆流而上，比陸路轉運快上十倍不止。”
    秦王撫掌大笑：“好！寡人要的，就是這樣能辦實事的器物！那些隻會對著竹簡空談的腐儒，怎知你這船的用處？”
    一旁的淳於越聞言，臉上微微發燙，卻也不得不承認，嘉陽公主這半年來的心血，絕非“妄耗國庫”。年前他也曾對水密船心存疑慮，此刻聽著父女二人談論船運、兵事，才漸漸明白——這新船背後，藏著的是大秦開拓疆域的雄心。
    半月後，船隊抵近琅琊港，遠遠便見一片黑壓壓的船影在港灣內靜立。近了才看清，十餘艘新船如臥波的巨鯨，船體比尋常漕船寬出一倍有餘，甲板平整寬闊，足以讓十餘名士兵並肩列隊。
    最惹眼的是船帆，雪白的帆布上用朱砂繡著鬥大的“秦”字，在獵獵海風中鼓脹如滿月，發出“嘩啦啦”的聲響，竟壓過了海浪拍岸的濤聲。
    碼頭早已肅然待命。工造司司長莫離穿著沾滿桐油的短打，帶著百餘名工匠跪在地上，見秦王的龍舟靠岸，領頭叩首道：“臣工造司司長莫離，率工匠百二十人，恭迎大王！新船已備妥，請大王查驗！”
    “起來吧。”秦王的目光早被那艘最大的船勾了去，玄色龍袍的下擺掃過碼頭的青石板，“帶寡人上去看看。”
    眾人拾級登船，腳下的木板發出沉穩的“咚咚”聲，竟無半分搖晃。贏無憂走到艙壁前，抬手叩了叩隔板，發出“邦邦”的脆響：“父王請看，這船身共分十二艙，每塊隔板都是用嶺南硬木打造，厚達五寸。縫隙處先用麻絲填實，再抹上桐油、石灰、魚鰾熬製的油灰，陰幹後堅硬如石，水密性經得起風浪考驗。”
    秦王伸手按在隔板上，指尖劃過接縫處，觸感光滑緊實，不由得微微點頭。
    贏無憂對旁站著的兩名精壯工匠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刻抬來一柄沉甸甸的開山斧，斧刃寒光閃閃，一看便知鋒利無比。在秦王與群臣的注視下，工匠深吸一口氣，掄起斧頭便朝船身側麵劈去——
    “嘭！”第一斧下去，木屑飛濺三尺高，船身震顫了一下，卻隻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
    “再加力！”贏無憂揚聲道。
    工匠咬咬牙，雙臂青筋暴起，第二斧、第三斧接連劈下，“哢嚓”一聲脆響，三寸厚的船板終於被鑿穿，一個碗口大的破洞赫然出現。海水“咕嘟咕嘟”地往裏湧，轉眼便積了半尺深，艙底的木板被泡得泛起深色。
    “不好！”站在艙邊的一位老臣嚇得後退半步，聲音發顫，“這要是在深海，豈不是要……”
    話音未落，贏無憂已朗聲道：“關閉這一艙的艙門！”
    四名工匠早已候在絞盤旁，聞言立刻轉動木杆。隻聽“嘎吱嘎吱”的聲響，一塊嵌著銅條的厚重木板緩緩落下，嚴絲合縫地卡在艙壁的凹槽裏，最後“哢嗒”一聲，銅鎖扣自動彈起，將艙門牢牢鎖住。
    不過片刻，湧水的聲音便消失了。贏無憂示意工匠打開隔壁艙室的門，眾人探頭一看，隔壁艙內幹燥依舊，連一絲潮氣都無。再看船身，雖因一側進水微微傾斜，卻穩如磐石，站在甲板上幾乎感覺不到晃動。
    “這……這就擋住了？”剛才驚呼的老臣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推那扇艙門，任憑他使出渾身力氣，門板紋絲不動。
    秦王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卻忽然開口：“這還不夠。”他走到船身另一側，指著與破洞相隔兩艙的位置，“再鑿兩艙試試。”
    這話一出，連隗狀都變了臉色——一艙進水尚可支撐，三艙連破，便是鐵船也難穩住！贏無憂心中雖也一緊，但想到試航時工匠們反複驗證的數據，還是沉聲道：“遵旨。”
    又兩斧下去，船身再添兩個破洞。海水再次湧入，順著艙底的斜坡往低處流，卻被兩道艙門死死攔住。秦王親自走到第二道艙門前，雙手按在門板上用力推搡，那門板竟如長在船身上一般，隻有輕微的震動。他俯身查看門縫，油灰在水壓下反而更顯緊實，連一滴水珠都滲不過來。
    此時船身傾斜得更明顯了些，甲板上的官員們不由得往另一側靠，卻見贏無憂依舊站在傾斜處，麵色如常：“父王請看，即便三艙進水，船身重心仍穩，浮力足夠支撐全船重量。”
    秦王忽然放聲大笑，笑聲在海麵上回蕩：“好！好！半年之期，你果然沒讓寡人失望！”他指著那三道被鑿穿的艙壁，對群臣道：“你們都看清楚了——這便是水密隔艙！有了這法子，往後漕運遇著風浪，軍船逢著撞擊，再不必擔心船毀人亡！”
    海風卷著他的話音掠過海麵，遠處的“秦”字帆獵獵作響，仿佛也在應和這震徹港灣的笑聲。站在甲板上的群臣望著那被堵得嚴嚴實實的艙門，再看看穩如泰山的船身，終於明白——嘉陽公主這半年來的心血，造出的何止是一艘船，分明是能讓大秦船隊縱橫四海的底氣。
    眾人反應過來，都紛紛走上前道賀，一時間，船艙裏充滿了歡聲笑語。就連一直對這艘船心存疑慮的禦史大夫馮劫，也不禁拱手說道：“公主殿下真是才智過人啊！此船堪稱國之利器，有了它，我大秦的水軍必將更加強大。臣之前對公主殿下多有誤解，還望大王恕罪啊！”
    贏無憂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大人言重了。正所謂良藥苦口利於病，忠言逆耳利於行，本宮深知諸位大人的良苦用心。”她的聲音清澈而溫和，仿佛春風拂麵，讓人感到十分舒適。
    聽到贏無憂的這番話，有幾個人的麵色明顯地變得有些愧疚。他們意識到自己之前對贏無憂的懷疑和反對是錯誤的，心中不禁有些懊悔。然而，贏無憂並沒有在意這些人的反應，她的目光依舊平靜而從容，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