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首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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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一下,整個琅琊港仿佛被注入了滾燙的活水,瞬間沸騰起來。
羽林衛的士兵們肩扛糧袋,步伐整齊如鍾擺,踏出的“咚咚”聲與海浪拍岸的節奏奇妙地融合。每袋糧食都用厚實的麻布包裹,袋口處蓋著一枚鮮紅的“秦”字印章,在陽光下醒目得如同跳動的火焰。
搬入船艙時,領頭的工匠特意打開艙門,讓圍觀的眾人看得真切——糧食被分艙存放,每艙之間隔著寸許厚的嶺南硬木板,板縫處嵌著烏黑的桐油灰,即便遇著狂風巨浪,也斷不用擔心糧草受潮黴變。
另一邊的“通濟號”上,禮文司的官吏正指揮著書吏們搬運典籍。這些新刊的典籍用浸過桐油的防水油布仔細包裹,如同裹著珍寶,整齊地碼放在特製的木架上。木架四角與艙壁的鐵環牢牢相連,任船身如何晃動,都紋絲不動。
淳於越親自上前查驗,指尖輕輕拂過一卷《倉頡篇》的封皮,見卷軸平整、墨跡如新,不由得感慨萬千:“昔日孔子周遊列國,一車典籍需數十人護衛,遇著風雨便要停駐避雨,耗時數月方能行千裏。如今這一船,抵得上百車之量,還能日行千裏,風雨無阻,真是造化之功,亦是強國之力啊!”
贏無憂站在碼頭高處的望樓旁,憑欄遠眺。“秦固號”的船工正蹲在艙門邊,反複調試著絞盤上的銅齒輪,將最後一塊艙門牢牢鎖死,銅鎖扣落下時發出清脆的“哢嗒”聲,如同給這艘巨輪上了一道安心的保險。
“通濟號”的書吏們則正用朱砂在船舷上題字,筆鋒遒勁,“經史傳四海”五個大字漸漸成形,與船頭“通濟號”的紅漆木牌相映成趣,透著一股文以載道的莊重。
“公主殿下,”莫離快步走來,手裏捧著兩份泛黃的麻紙航行預案,紙頁邊緣已被反複翻閱得有些起毛,“這是兩船的航線圖與應急方案,每艙都配了三名熟悉水性的船工,艙底還備了十桶修補艙體的桐油灰與三十塊備用木板,確保萬無一失。”
贏無憂接過預案,目光落在“每日卯時測船速、午時查艙體密封性、酉時記錄風向水流”的條款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旁,還有莫離用朱筆標注的補充說明,可見其用心。
她微微點頭,聲音清和:“莫大人做事細致,本宮放心。告訴船工們,不必急於求成,沿途若遇著郡縣官吏,可讓他們登船瞧瞧,不必遮掩——好東西,便是要讓天下人都看見。”
莫離領命而去。不多時,碼頭上響起三聲悠長的號角,如同巨獸的低鳴,在港灣內久久回蕩——這是啟航的信號。
“秦固號”與“通濟號”幾乎同時升起風帆,雪白的帆布在海風的吹拂下漸漸鼓脹,如同展翅的鯤鵬,帆布上用朱砂繡就的“秦”字在陽光下格外醒目,仿佛一團燃燒的火焰。船工們拉起纜繩的號子聲此起彼伏,粗糲而雄渾,與海浪拍擊船身的“嘩嘩”聲交織在一起,匯成一曲壯闊的啟航歌謠。
秦王站在碼頭最前端的觀海台上,望著兩艘船緩緩駛離港灣。起初,船帆隻是海平麵上兩個小小的白點,隨著海風漸強,白點越來越大,帆布上的“秦”字愈發清晰,最終化作兩道清晰的帆影,順著海岸線向西北方向駛去,漸漸融入水天一色的遠方。
“大王,”馮劫望著那兩道帆影,忽然開口,語氣帶著幾分期待,“‘承威號’的準備工作,臣已讓人著手安排。舵手、工匠、甲胄、糧草都已備妥,隻待二艦返航,便可立刻南下。”
秦王“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追隨著遠去的船影,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悠遠:“楚人善水戰,當年項燕便是靠著舟船在淮水一帶與我軍周旋,借著水網複雜的地利,讓我軍吃了不少苦頭。這次讓‘承威號’去,不僅要讓他們看船的堅固,更要讓他們看看——我大秦的船,舵手裏有楚地降卒,工匠裏也有楚國的造船師。”
這話讓贏無憂心頭一動。她想起“承威號”的舵手老鄭,那個總是咧嘴笑的漢子原是楚地雲夢澤邊的船工,五年前秦軍攻楚時,隻因秦軍夥夫給了他一頓熱乎的粟米飯,便帶著自家的漁船投降了秦國。
他水性極佳,對楚地的河道險灘了如指掌,被選入船坊後,隻用了半年便成了最得力的舵手之一。讓這樣的人駕駛“承威號”駛入楚地,駛過那些他曾無比熟悉的水域,遠比千言萬語更能刺痛楚王的自尊。
三日後,“秦固號”與“通濟號”抵達臨淄港的消息,隨著快馬驛卒傳回了琅琊。
奏報上的字跡帶著幾分倉促的興奮:兩船入港時,臨淄百姓幾乎擠爆了碼頭,男女老少踮腳翹首,見“秦固號”不用纖夫牽引便能逆水而行,船身比當地最大的漕船還要寬出一倍,艙麵平整如陸地,無不發出嘖嘖驚呼。
當船工打開艙門,展示分艙存放的糧草顆粒飽滿、典籍卷麵如新時,連齊王田建都親自登船,手指輕輕撫過水密隔板,感受著那堅實的質感與嚴絲合縫的拚接,不由得感歎:“大秦器物之精,歎為觀止。”
秦王望著奏報上,忽然嗤笑一聲:“田建倒是比他那老父識時務。”
贏無憂站在一旁,聞言輕聲道:“齊人素來重商賈、尚技藝,見‘秦固號’運糧之穩、‘通濟號’載典之豐,自然明白強弱之別。”
正說著,馮劫捧著一卷新繪製的楚地水圖上前,圖上用朱砂標出了淮河支流的險灘與暗礁:“大王,‘承威號’的船工已熟悉了水密艙的操作,楚地降卒出身的舵手老鄭也反複推演過航線,隻待臨淄二艦傳回最終航速數據,便可啟程。”
秦王接過水圖,目光落在“泗水入淮口”的標記上:“老鄭既是楚地出身,該知那裏有處叫‘鬼見愁’的險灘吧?當年項燕的船隊便是借著那處漩渦伏擊過我軍糧船。”
馮劫點頭:“老鄭說,那處漩渦看似凶險,實則有股側流可借勢繞行。‘承威號’船底尖、尾舵靈,正好能用上這股水流——他還說,要讓楚地的舊部瞧瞧,大秦的船不僅敢走‘鬼見愁’,還能走得比項燕的船更穩。”
“好個老鄭。”秦王將水圖卷好,“便讓他走‘鬼見愁’!還要讓沿岸的楚人都看著,昔日讓秦軍折戟的險灘,如今成了我大秦戰船的通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