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素箋難寄兩情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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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爾朱念出這首詩,睜眼看那天上的月亮。素楝卻正拿著那黑木符細細摩挲,她是很舍不得林姨,也舍不得虞瑾。虞瑾如今自己身陷困境,按理說她應該和他並肩而立。這也是她少女時期所做過的夢,寒夜樓的李老頭總是講那邙山神醫的故事,但是故事裏卻沒有女主角。那個時候,素楝的心裏便早就上演了美救英雄的故事——因為那時候的素楝想不出來自己與神醫相遇的方法,更別提讓他愛上自己。
    而如今,她已然實現了小時候的夢想,卻失去了做女花旦的機會。
    她不得不離開。這是她深思熟慮的結果。
    如果非要在阿婆和虞瑾二人之間選一人,即使傷心難過彷徨後悔,她也會選擇阿婆。
    素楝沉浸在這種即將離別的悲傷裏,如果她仔細看那木牌,會發現那木牌側麵細細的刻著字,內容正是身邊之人所念之詩。
    爾朱終究是沒有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心,她裝作漫不經心的問著,“丫頭,你手中的那個醜牌牌是哪裏來的?”
    “虞大哥送的。”素楝自然也不瞞爾朱。
    爾朱沒想到是這樣的答案。這比剛剛她看到木牌時更加衝擊,聯想到尤秦此次上山,她不由得懷疑這人的目的。原本想逃避的爾朱,此刻卻感覺到了身為母親的職責,如果真的是虞瑾,那?
    她不敢想象,如今身為仙蚩的他將會麵臨什麽?原本以旁觀者看著便已是擔憂,一旦涉及親情血緣甚至虧欠,她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可以借我看看嗎?”爾朱的聲音有些顫抖,竭力克製著不讓素楝發現。
    “給。”素楝將黑木符輕輕取下,交給爾朱。
    然而爾朱並沒有看那木牌,眼神看向遠方,靜靜的仿佛在祈禱什麽,隻有那雙手是動的,輕輕地摩挲著木牌的側邊,熟悉的凹凸,正是她刻下的情詩。在那一霎那,爾朱再也無法克製心中的淚水,淚如珠斷。她有多麽希望她的孩子還活著,但是在她親口聽師姐說孩子已死之後,這希望被徹底埋下了。可是,如今,又有了希望,但對於她這個母親來說,是幸運的,又是極其殘忍的。
    她急切的想要找到尤秦,他一定知道什麽。
    爾朱瘋了一樣從樹上躍下,向前院廂房方向飛去。
    “林姨,你去哪兒,我的符牌。”素楝的話還沒說完,爾朱的身影已經遠去。素楝趕緊跟上去,爾朱卻直接去了尤秦的房間。
    尤秦此時正閑坐堂中想著自己的未來計劃,雖是夏天,但山中天涼,尤秦多年不曾體驗過山中生活,有些不適應。桌上放著小火爐,水壺咕嘟咕嘟的冒著熱氣,一片閑適安逸。
    爾朱的出現將他嚇了一跳。
    尤秦從沒見過這樣的爾朱,披頭散發,光著腳,穿著未齊便衝了進來。當她靠近,她便發現爾朱喝酒了。尤秦剛想開口,爾朱卻朝他扔過一個物件兒。
    還好他反應快,用手接住了。
    原來是護身符。這個東西怎麽會在爾朱那裏,他看到爾朱身後擔憂的素楝,立刻明白了。一定是虞瑾那小子送人了。尤秦看到爾朱悲痛的模樣,想起當年往事,心裏有一絲波動,當下猶豫,要不要告知爾朱真相。
    可是,就在他即將開口的那一刹那,突然想到了什麽。尤秦笑的很奇怪,連一旁的素楝也察覺到了。
    “林樰,快坐下,”尤秦突然變得殷勤起來,親昵的叫著爾朱,這便要伸手去扶她。爾朱此時酒已醒了八分,忙後退了半步。素楝看出來林姨似乎不願意和眼前這人走的太近,忙走過去扶著爾朱,化解了二人的尷尬。
    爾朱極其厭惡與尤秦走的太近,但是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今日必定要從尤秦這裏得到答案,於是她便坐下了,也沒追究尤秦的稱呼問題。
    爾朱的這種行為,正好驗證了尤秦之前的設想——或許,孩子才是爾朱的死穴。
    爾朱冷靜下來,可能是剛剛太激動,又迎著風喝了冷酒,加上衣裳單薄,忍不住輕咳了兩聲。尤秦忙站起身,想倒一杯熱茶給爾朱。轉頭看到爾朱披發繾綣的坐在燈下,看著他。他仿佛又回到了還是王勤的時候,要說,那幾年確實是他此生不可多得的溫馨時刻。尤秦就這樣被蠱惑了,心裏那個思考了千遍又猶豫了萬遍的心思又湧了出來,就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將爾朱留在身邊。
    他看了看一旁站著的素楝,小丫頭倒和爾朱有幾分相似,不過,美人總是相似的。但是此刻,這個小丫頭顯然有些礙眼了。
    “我跟仙子有話說,你出去吧。”尤秦擺出長輩的架勢。
    素楝早看出來,林姨並不是很喜歡這個人,此時夜深,仙子醉酒,此人並不值得信任,她便想著自己無論如何也要陪在這裏。
    這樣想著,她便這樣做了——素楝向來便是這樣的。
    她瞪了這個“壞人”一眼,緊緊地挽住了爾朱的胳膊,用行動回答了尤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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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必走,我們之間無不可對人言,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吧。”爾朱早就把素楝當做了自己的家人,說著,輕輕挽著素楝的胳膊。因因為心虛不寧,爾朱又忍住咳了起來,向來最近思慮過重,竟然輕易就著了涼。
    “你先喝杯熱茶,我帶了上好的茶準備給你,還有酒,知道你喜歡。”尤秦自顧自的絮絮叨叨,這邊進了裏屋,搗鼓了一夥兒,一手執一對茶杯,一手拎一個酒葫蘆就出來了。
    “哪個?”尤秦做了完全的準備,他在這裏麵都加了“想念丸”,心下還是猶豫著,但是手已經不自覺地準備隨時將它們交出去。爾朱實在懶得跟他計較,隻想知道答案,便指了指那茶杯。
    尤秦雙手遞上他親手沏的茶,“我知道你愛酒,可是你這身子……”他說著,便起身靠近爾朱,將茶杯遞近。茶杯冒著氤氳的水汽,撲麵而來,一種幾不可聞的藥香使得爾朱警覺起來。
    她下意識的往後移了移。
    “喝了這杯茶,我們就既往不咎。我尤秦以前有對不起你的地方,就以這杯茶賠罪。”尤秦的話都到這份兒上來了,爾朱似乎有些騎虎難下,她現在確實有求於人。對於尤秦,她也多少了解一些,如果今天她不喝下這杯茶,恐怕一個字兒也問不出來。正猶豫著,素楝一把抓過那茶杯,咕咚咕咚幾大口,燙的她的嗓子生疼。這一氣嗬成的動作,看的爾朱和尤秦目瞪口呆。
    原本隻是氣不過,早知道這麽燙,她就慢點喝。不過這點兒疼痛並不能消減她拔刀相助的義氣。
    “前輩,林姨不想喝,您為何非要她喝?”
    爾朱看著素楝,越發喜歡了。要不是因為事情真相,她爾朱林樰立刻就拍桌子走人了。尤秦又不是不知,她從來不隨便用別人用過的東西。而知道還這樣做,那就隻有一個原因:故意為難了。
    “前輩說話,哪有你插話的份兒。”尤秦心有不甘,眼看他的好事兒就要成了,卻被這小丫頭給打亂了。
    一旦爾朱喝下,他便也喝下,從此爾朱林樰便再也無法和他尤秦脫開幹係了,這藥蠱一旦種下,除非一人身死,否則終生不解。
    “那有沒有我說話的份兒呢?”素楝正要反駁,又擔心壞了爾朱的事情時,門外響起了賀儇的聲音。素楝鬆了一口氣,賀儇身後還跟著虞瑾。
    “王殿下,”尤秦變臉真快,“那自然,王殿下有什麽事情盡管吩咐。”
    賀儇並未理睬尤秦,隻將身上的外袍脫下,輕輕披在爾朱身上,爾朱隨後站起來,和賀儇並立。
    “星君還請回答姑射問題,那黑木符為何會在你手中?”爾朱語氣堅決。尤秦看著,想想來今日不回答,她大概是不會離開。原本自己打算讓她喝下那藥蠱,再告知實情,這二人命運一旦綁在一起,她就是想逃也逃不掉。
    可如今這情形?賀儇的出現讓尤秦瞬間冷靜下來。他的大腦瘋狂運轉,權衡著是告知爾朱真相還是繼續瞞天過海。如果告知真相,說不定還有破鏡重圓的可能,即使不可能,那爾朱和賀儇的關係肯定會受到影響,他的機會也會大很多。但是,尤秦又想到,當初之所以和素問仙人達成交易,隱瞞爾朱真相,便是擔心從此和爾朱糾葛不清,影響前程。和那時相比,情形是如此相似,而今虞瑾已然擁有無上力量,又成為這天下沉浮的關鍵。如果運籌帷幄得當,時機把握的好,那這天下改姓也未嚐不可——這可是他年輕時都未曾做過的夢啊。隻要這個夢成真,那有什麽樣的人得不到呢?而一旦告知真相,以林樰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允許虞瑾去冒險的。
    那時候能舍棄,此時為何不能呢?尤秦想到這裏,把心一橫,“仙子,我也不知,這個東西我已經丟了很多年了。或許是我掉在氓山,他撿著了。”尤秦裝得冠冕堂皇,他伸手指了指虞瑾。他在賭,虞瑾可能並不太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前輩誤會了,這確實是我撿到的。”虞瑾看到這一幕,心裏明白,這黑木符不僅與尤秦有關,還與姑射仙子有關。但更確認的是,尤秦必然是知道自己身世的,而且十有八九和自己關係匪淺。眼下配合尤秦,和他單獨談一談,待得到真話,再去告訴其他人不遲。
    這樣一說,尤秦和爾朱二人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爾朱看看一旁擔心的素楝,硬是將那一番罵人的話忍下了。她不是很相信尤秦的話,但是當著孩子的麵她卻不能再爭吵。眼看今日是問不出什麽了,賀儇扶著爾朱出去了,素楝看了看虞瑾,虞瑾對她笑笑,示意她先回去。
    素楝忙跟在爾朱身後,她實在擔心林姨。腳剛邁出去,虞瑾喊住了她。
    “你的東西不要啦!”虞瑾笑著,眼神一直沒離開過素楝。
    素楝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來,又蹦蹦跳跳地跑回來,向尤秦伸手,“前輩,物歸原主吧!”尤秦看著素楝,又看著虞瑾,虞瑾不動聲色。沒僵持幾秒,尤秦歎了一口氣,將那黑木符給了素楝。素楝對著虞瑾眨了眨眼,笑著就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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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秦將這些看在眼裏,還是很不甘心,他是絕對瞧不上這山間長大的野丫頭的。
    “給你,也不一定是你的。”他小聲嘀咕著,卻被虞瑾聽到了。
    “前輩怎知這東西不屬於她呢?這東西原本是我的,我既然贈予了她,那自然這輩子都不會再收回來。”虞瑾這句話,不僅僅是為素楝打抱不平,其實也是有他的私心的。
    他想試探試探眼前之人。這幾天相處下來,他也感覺到了眼前之人的圓滑之處。直接問自己的身世問題,可能就和今天的姑射仙子一樣的結果了。
    “虞……”尤秦想稱呼其名,才又想起來他們並不是很熟。“神醫說笑了,這世上能有幾人能做到‘永遠’二字?且看現在你儂我儂,到最後也不過冷情冷心。”
    “這便是見仁見智了。”虞瑾並不欲與其辯論出輸贏。
    “坐下說話,”盡管虞瑾的話讓他不是很舒服,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尤秦還是想和他和緩氣氛,收斂了話裏的鋒芒,和藹的朝虞瑾說道。
    虞瑾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便自己坐下了。桌上的的小火爐伴著罐子裏的水輕響,倒生出一種寧靜來,虞瑾不免多看了幾眼。尤秦這時候才有機會近距離看虞瑾,昂藏七尺、器宇軒昂,尤秦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的好詞兒都拿來形容他這個兒子,當然,他也值得。
    虞瑾別過頭,正好對上尤秦熾熱的眼神。他並沒有如尤秦想象的那樣對他橫眉冷對,反而一臉和煦,朝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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