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彩曾聽到那祖孫二人講話，大意就是勸素楝離開天庭，去姑射山找她的親生母親。後來又勸她，去南海找南海仙人。再後來，就是求著她離開，即便是去找虞神醫也可。
    可是素楝都拒絕了。
    阿彩是有些敬佩素楝的。這祖孫倆在天帝眼中，現在和未來都隻能死人，尤其是素問仙人。如果此時能離開是再好不過的，隻是素問仙人虛弱，要想不引起注意，兩人一起離開有些難度。
    既然不是親祖孫，又有從未相認的母親，素楝還能冒生命危險留在這裏，不離不棄，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當然阿彩也從不後悔，將此二人留在清涼殿。
    想到這裏，看到孤單的素問仙人，阿彩連忙搬了凳子，乖巧的坐到了她的身邊。
    “阿彩姑娘，老婆子求你一件事。”素問突然開口，阿彩嚇了一大跳。
    “仙人說哪裏的話，您有什麽事情在隻管吩咐我就行了。”阿彩看著素問仙人蒼白的臉色，她好像比昨日又衰老了許多。和素問仙人相處的這些天來，她明白了素楝的悶悶不樂。畢竟，如果自己有這樣疼愛自己的親人在，無論如何也是舍不得獨自離開的。
    “你幫我勸勸楝楝吧，讓她盡快離開，不要管我了。”素問仙人最近一直因為此事煩惱，自己的身體已經是連移動都有困難，如今要避開眾人，和素楝一起出去，那是難上加難。
    或許是知道自己時日無多，最近素問仙人總在回想過去。想到和師妹在一起不多的但是快樂的時光，想到此生孤苦的師妹將自己當成親人如此信任，心中越發愧疚，隻想著讓她們母女趕緊團聚。
    隻是這素楝十分倔強，說什麽也不肯一人離開。
    素問仙人從懷中拿出一支簪子，這是師妹的東西，是時候還給她了。既然素楝不肯來，那就隻能讓師妹來一趟了。
    越快越好。
    “阿彩姑娘，你能找人將這這個簪子送到姑射山嗎？”素問道。
    這下子讓阿彩為難了，若是是送出天罡城是可以的，可是她從小就在這天罡城，幾乎未曾出去過，哪裏能將此物送到千裏之外？
    “唉，好孩子，讓你為難了。我也是著急，沒想到人到老，竟然能這樣不中用……”素問說著說著十分傷感。
    她其實也沒做指望阿彩能幫上忙，隻是腆著臉試一試。本來留在這清涼殿，就已經給阿彩和熾薑帶來了麻煩。
    “阿婆，我可以派人去送。”不知何時，華瓔來到了這裏。他因為來的次數多，便也沒了敲門的習慣，時常翻牆就進來了。
    阿彩=見怪不怪。
    “好孩子，”素問仙人看到華瓔，有些哽咽。想來她這一生堅強，想不到老了卻如此脆弱。華瓔蹲了下來，剛好和坐著的素問仙人平齊。今日他前來，便是勸素問仙人和自己一起走的。如今妖界已然加入天帝的陣營，他不想父親到此處之後，二人劍拔弩張、針鋒相對。在人生的最後日子裏，他想嚐一嚐親情的甜頭，或許還有友情和愛情的甜蜜，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阿婆，讓我帶你們走吧。”華瓔的話語十分誠懇。雖然此二人未曾說破，但是素問仙人早就將這個酷似裴毓的年輕人當成了自己失散多年的孫子。至於真相，她實在無力去爭了。而今她隻有一個心願，便是要償還師妹的債。若是還能做什麽，那就是再完成柳千辭的心願，親自去問一問天帝，到底裴毓是如何死的。
    當日他們嚴刑逼供，非要自己交出靈島地極之門。自己雖然寧死不屈，但是如今他們已然攻破靈島，即使自己不交出地極之門的鑰匙，打開也是遲早的事情。如今自己再無利用價值，不過是在等死。
    在她一心求死之時，是柳千辭給了她勇氣和機會，若能再見天帝一麵，她一定要當麵質問，為何要將裴毓逼死。想到裴毓至死，也沒和自己說起過任何和天帝詳談的內容。到如今，素問才明白，或許如今的自己，就是曾經的裴毓。
    “阿婆，和我們一起走，好不好。”華瓔從未以這樣的語氣求過別人，但是他知道，素問仙人必須走。
    “孩子，你帶素楝走，我老了不中用了。”素問說的是實話。
    “阿婆，你不走，我就不走。”素楝不知何時已經醒來，她做了一個夢，夢裏虞瑾和昭月二人並立，站在一堆屍體上麵，靜靜地看著她。
    她被嚇醒了。
    “好，好，好，”素問仙人看著素楝，素楝眼下淤青，明顯是沒睡好。這幾日半夜醒來，素問仙人總能看到院子裏孤孤單單站著的這個孩子，她很是心疼。如今當著她的麵，隻能先答應了。
    素楝終於笑了，她一蹦一跳到素問仙人麵前，“真的嗎，阿婆。”
    “真的，阿婆什麽時候騙過你？”素問仙人也笑了，若是謊言能讓素楝開懷，她願意說一千遍。
    “我累了，先去休息，你們商議好就行。”素問說著，勉力站起來，阿彩和素楝忙過去攙扶。照顧素問仙人躺下後，華瓔將素楝叫到一旁，將虞瑾的信給她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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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楝看著虞瑾信中所說，心中大為震撼。這些人，為了滿足一己私欲，竟然以天地萬物為代價。而虞瑾又在琔國遇到了大麻煩。想來那伏夷，派虞瑾出行，便未安好心。
    素楝明白華瓔為何要帶自己和阿婆走了。
    他們和天帝之間，勢必又一場硬仗。若是自己和阿婆在此，始終是他們的掣肘。
    “你打算怎麽帶我們走？”素楝問道。
    “賀儇會幫忙。”華瓔道，“我來去本來就自由，帶上你也不成問題，就是阿婆，比較虛弱，又惹人注意。”
    “阿婆真的同意走嗎？”素楝問道。
    華瓔心想，原來不止是自己懷疑素問阿婆並不是真心願意離開。
    “待我們商議好對策，到時候再說。如果我們堅持，阿婆會答應的。”華瓔安慰道，“倒是你，越來越憔悴，一定要保重。待我們出去，就去梧州找虞瑾。”
    “真的嗎？”素楝的眼中閃著光亮，然而這光亮卻像一把劍刺傷了華瓔的心。他的心口微甜，他知道，自己的毒又發作了。那紅河曲力量大，毒性也強。
    一切籌劃都要加快速度，不然就來不及了。
    華瓔不想素楝看到自己這幅樣子，便推說跟賀儇還有事情要商議離開了。
    清涼殿內大家各懷心事，就這樣度過了下午和晚上，來到了午夜。
    夜半十分，賀儇出現在了清涼殿。他不是來找別人，而是來找素問仙人的。由於“素問”跳了靈氣池，這天牢的防禦越來越嚴格。且就在這幾天，淩波被派出去了，想要再進這天牢隻能等他回來了。
    賀儇想要了解天牢的情況，就隻能找曾經在那裏待過的素問仙人了。所以聽到華瓔說起素問仙人竟然沒死，藏在這清涼殿，當下他便有此意。
    沒想到，素問仙人竟然在月下等他。
    又或許不是等他，是在等另外一個人。
    “閣下是？”素問仙人看到賀儇，開口問，語氣並無驚懼。
    “在下賀儇，乃是玖容天後的次子。”賀儇用的是舊時的稱呼。
    “原來是賀儇王殿下。”花素問的話裏聽不出來悲喜。她一向對天家的人沒有好感，特別是在經曆裴毓和信雲的事情之後。“閣下夜深至此，不知有何指教？”
    “仙人言重了，賀儇到此隻是想問一問關於天牢的事情。”賀儇道。
    “天牢？”素問想起來，這賀儇和如今的天帝雖然是一母同胞，但是關係並不好。至於為什麽，都說是這賀儇覬覦皇兄的王位，但是看他這般人物，不似這樣。如今他又有這樣的問題，看來對於天牢之事確實不知。
    想到這裏，花素問的語氣略有緩和。“為何想知道天牢之事？難道賀儇王殿下竟然不知？”素問問道。
    “在下確實不知此事，家母也是如此。我也是最近才聽聞，想著前輩或許知道一二。若皇兄真的在做有違天理之事，那在下必將和他一搏。”賀儇明白花素問對自己的憤怒，畢竟自己是天家之人，如今這禍事，雖說是皇兄闖出來的。但是在花素問眼中，他和天帝是一家人，有所遷怒也是自然。何況如今看來，皇兄的這個計劃實施的時間已久，或許自己萬分崇敬的父親，也脫不了幹係。
    花素問更有理由生氣，或許裴毓的死和她自己如今的這般際遇，乃至靈島的覆滅，都是皇兄一手造成的。
    花素問聽賀儇這麽說，既然是天帝的敵人，那就是自己的朋友。此時若有一個人要站出來跟天帝抗衡，那也隻有賀儇了。於是素問仙人便將那天牢所見所聞跟賀儇仔細說了一番。賀儇這才警覺，原來天帝和伏夷竟然真的要將這陣法組成了。
    “前輩知道他們這番折騰的真正目的嗎？”賀儇聽著素問的描述，才知道原來她並不是很清楚這四極八柱陣，隻是這其中的一個懵懂的受害者而已。
    “並不知，隻是覺得將這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聚集，肯定是有所圖謀。至於他們策劃著什麽，我還真的不知道。”素問答道。
    “仙人不用擔心，有我在，有天下正義之士在，必然不會讓他們得逞的。天庭已經是危機重重，若將來有一戰，戰場也在此。還請素問仙人保重身體，在下近幾日和華瓔殿下商議，送前輩出去。”賀儇將今日和華瓔商議之事也一一的告知素問。
    素問沉默了許久，原來裴毓那老家夥，竟然是因為這個破爛陣法而死的，也是為了這個家而死的。若當日裴毓妥協，如今西華山的地位不比那淩封兩家低。
    但是他錚錚傲骨，怎麽可能會妥協。所以他才鬱鬱寡歡，所以他才飲恨自殺啊。
    素問想到這裏，不禁老淚縱橫。她這一生為了花家，沒顧上兒女，也沒顧上丈夫。
    她還不如柳千辭。柳千辭暗中照顧素楝，又不辭辛苦想要找到信雲親子，又為了自己送上性命，臨終卻隻有一個心願，便是替裴毓報仇。
    如今這殘破身軀，逃走了又能怎樣？還不如就在這裏奮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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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裏，她打定了主意。她從懷裏再次掏出那支青玉簪子，“如果閣下真的想幫忙，就將這支簪子送到姑射山，再幫我帶一句話，‘請姑射仙子務必要看我的信’。”
    這個不難，賀儇接過簪子，上好的青玉，很有分量。他收攏到袖中，“這個不難，也並不妨礙在下送前輩出去。”
    “不必再說了。我有一計可破陣，不知可行否，當助你們打破這陰謀。”花素問心願已了，剩下的便是抱著必死之心，為家人討一個公道了。
    “仙人有何計策？”賀儇問道。
    “按王殿下所說，這四極八柱陣，除了這主陣人一家可以保全，其他各族，皆隻有聖主和聖主所選之人幸存。此番操作，無異於傾天下之力而促成天庭一家的無上地位和力量。和現在世道不同的是，天罡城從掌控仙界到掌控六界的變化。我想任何一族之主知道真相之後，必然是不會同意的。且不說，這個陣法一旦失敗，那促陣的八柱，都會煙消雲散，不留痕跡。若那些人知道真相，必然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來做這件事。而如今，天牢八極已經基本聚齊，就差這四極了，我猜應該是他們都不知道這遊戲的規則，還以為自己才是最大受益者。或許王殿下可以利用我，將他們的陰謀揭露於世人麵前。”花素問說道。
    這是花素問早就想做的事情。
    原本她隻是想找機會見到天帝，當麵質問，再以自己僅存的丹元力量，全力擊發，就算是命隕當場，也無怨無悔。而當賀儇告知她天牢真相時，花素問想到，反正都是一死，或許能以她為餌，召集六界精英，讓天地宴平的醜惡麵目，原形畢露。
    而這一點，素問相信賀儇能做到。當初裴毓告訴她，賀儇並不是如同別人說的那樣，是個忘恩負義不忠不義之人，反而此人有大仁大義。素問希望裴毓的話沒錯。
    就像幾千年前，賀儇憑借一人之力力挽狂瀾，救下長兄和母親一樣，這一次賀儇也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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