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混合著內髒碎塊的血沫啐了出來。
    李簡如同一個破碎土俑掛在照壁上，淒慘帶血的臉上依舊滿是桀驁，一邊罵還一邊狂笑。
    “你找死！”古屍幹枯的麵皮劇烈地抽搐了一下，聲音也隨之變得更加森寒。
    古屍緩緩抬起了那隻剛剛轟碎法相、重創李簡的拳。沒有驚天動地的威壓擴散，所有的殺意、所有的力量都極度壓縮，凝聚在那隻看似尋常的拳頭上。拳鋒周圍的空氣開始無聲地扭曲、塌陷，形成一個微小的、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暗旋渦。
    旋即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下，下一秒，便已出現在嵌入照壁的李簡麵前，無聲無息的一拳快逾閃電地印向李簡的額頭。
    “死吧！”
    “李簡！”
    童昊發出絕望的悲鳴，目眥欲裂，卻連抬動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李簡看著幹枯的拳頭在眼中不斷的放大，死亡的陰影恰如多年前那般再度真實地籠罩而來。不同於以往的顫栗，這次李簡感受到了平靜，前所未有的平靜。
    “一切都結束了！”李簡勾起一絲微笑，雙眼慢慢閉合，心中滿是感慨，但卻無絲毫的留戀，“海寧，大和尚，大家，我，來陪你們了！”
    就在那黑暗的拳鋒即將觸及李簡眉心的一瞬，李簡的身體突然散發出一股淺白色的微光。
    一隻朦朧的玉手猛然從李簡的額頭探出，如撫清風般將這必死的一拳擋下。
    拳上夾雜的恐怖力道與威能通通如泥牛入海般瞬間免於虛無。
    時間仿佛凝固了。
    古屍幹枯的眼窩中，那兩點幽深如鬼火的光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第一次流露出無法掩飾的驚疑。
    “誰？！”
    古屍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猛地抽拳後撤，身形瞬間出現在十丈開外的高台邊緣，不甘地鎖定著那隻依舊懸浮在李簡額前、散發著朦朧白光的玉手。
    “哎，羋平，你，過了！”
    隨之一聲宛如九天垂音的輕歎，一道朦朧虛白的倩影自李簡體內緩緩走出。那倩影身著一身白色薄紗的先秦古衣，赤腳點地，身旁好似有祥雲纏繞，朦朧不見真容。空中透射的陽光照著其身上毫無半分遮攔，直接落在地麵，無半分影子。儼然不是個真人，似是個投影，亦或是一道靈體。
    “芮薑？”古屍聲音顫抖，額頭的明珠亦是劇烈抖動，似乎在表明幕後操縱者此刻雜亂紛飛的心緒，“芮薑，你夠了，每一次都這樣，有意思嗎？”
    被稱為芮薑的虛影平和的望著古屍，似是透過古屍額頭的明珠與操縱者對視。
    “羋平，留下他，對老師有用，你，不能殺他！”
    “住口！”古屍發出一聲怒吼，“是老師要留著他，還是你放不下他？一千多年了，那雙眼睛都流轉幾十代了，這家夥早就不是他了！你別忘了我們的存在是為了什麽！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你已經愛上了這該死眼睛的所有者多少次了！他已經不是他了，你護著他幹什麽？”
    “所以，你就一次又一次的想要殺死他？”虛影無奈的搖頭，“於公於私，你都不能殺他！今天已經鬧夠了，你也該收手了！”
    “收手？”古屍一陣冷笑，“我操控的是我的前世身，而你不過是一道留在這家夥體內的一道刻痕，就算我將你抹殺了，你的本體也不會知道！今天，他的命我要定了！大不了再等幾十年，等新一世擁有者回來罷了！而你，就再等著吧！等著你那該死的情郎從曆史長河上回來吧！”
    虛影隻得搖頭，“那麽，就戰吧！多說無益！”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了！” 古屍並未多言，身形陡然一晃，瞬間消失在原地，隻留下一道殘影，如鬼魅般出現李簡麵前，幹枯的手掌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直插李簡心口。
    虛影應風而動，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隻是極其自然地側身一步，擋在李簡身前。手腕微轉，五指輕拂，如同拂去衣上塵埃，順勢橫推而出。
    啪！
    一聲清脆的骨節碰撞聲響起。
    沒有氣浪翻湧，沒有光芒爆射。
    那樸素的一擊將眾人打的個個頹敗的拳，就這樣被隻看似柔弱的玉手穩穩扣住，再也無法前進半分。
    凡是清醒的，看到此處皆是瞪大了眼睛，內心更是破敗。
    何為力量！
    何為差距！
    原來竟是如此直白！
    古屍一聲冷哼，另一隻枯手淩厲探出，五指成鉤，直抓虛影的咽喉。
    爪力帶起道道勁風，餘力之強甚至是十數米外的牆柱都被剮下一層表皮。
    虛影身體如同風中柳絮般極其細微地向後一蕩，另一隻手臂抬起，小臂豎立，將鉤爪攔下。
    砰！
    明明是實體與靈體的交互，可彼此對招卻發出金鐵交鳴般的聲響。
    兩人近在咫尺，一白一黑，一虛一實，身影交錯，不時間已然過了數十招。
    李簡嵌在碎石中，意識在劇痛與混沌的邊緣掙紮，剛剛虛影自體內抽離的一刻，腦中突然為之一空，這種詭異的恍惚感讓李簡幾近昏厥。
    當空中二人戰鬥的餘風吹在臉上，那好似刮痧般觸感好似一盆涼水澆頭，讓李簡幾近熄滅的心火猛地一跳，整個人頹敗的意識也瞬間變得清明起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舒爽突然席卷全身，體內的某種桎梏也瞬時茅塞頓開，好似多年身扛的枷鎖就此遠離。
    “我還，活著？”
    李簡艱難的睜開雙眼，努力的聚攏視野，當看清空中與古屍纏鬥的虛影時，雙眼之中隻剩下茫然與震撼。
    “是…是你…果然…是你！”
    李簡嘴唇翕動，卻發不出清晰的聲音，隻有血沫溢出。
    不過僅是片刻，李簡的臉上就覆蓋上一層不可名狀的陰沉。
    於此同時，空中的勝負也已初見端倪。
    古屍發出一聲似獸非人的怒吼，周身濃鬱的黑色炁韻不再逸散，反而如同活物般瞬間收斂，緊緊裹覆住幹枯的身軀，使其皮膚呈現出一種詭異的黑鐵光澤，仿佛披上了一層無形的重甲，力量亦是在此刻凝聚到極致，一步踏出，整個高台都似乎往下沉了一沉，旋即一拳重重揮砸而去。
    這一拳，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碾碎一切的厚重。
    拳鋒所過，空氣被強行排開，發出陣陣沉悶的嗚咽，留下肉眼可見的扭曲軌跡。
    虛影順勢抬起雙手，交叉於身前，將覆蓋於體表的朦朧白色煙雲聚集於雙臂。
    砰！
    拳與臂相交，隻有一聲沉重到令人心髒驟停的悶響。
    “芮薑，一道刻痕，終究是不行的！”
    古屍微微低吼，手臂微微用力，拳頭再度逼近。
    虛影交叉格擋的雙臂上，一道道刺眼的裂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蔓延開來，虛影周身朦朧的白光隨之開始瘋狂地搖曳、閃爍，變得極其黯淡、稀薄。
    “羋平，你，不會成功的！”
    虛影的聲音沒有任何的喜悲，更沒有任何的錯愕，反手一掌砸出，慘透的幻影直接穿過古屍的身軀，一道袖珍的掌印深深的留在古屍的胸口上。
    古屍沒有看胸口，隻是微微輕哼。
    “鬧劇該結束了！”
    又是一拳轟出，結結實實地印在了虛影的胸口。
    隨著一聲仿佛水泡被戳破的輕響
    虛影猛地僵住，隨即如同被狂風吹散的沙畫，從被擊中的位置開始，寸寸崩解。
    朦朧的白光化作無數細碎的、暗淡的光屑，無聲無息地四散飄飛。
    虛影沒有喜悲，而是苦笑回頭，一臉眷戀溫柔的看向下方的李簡。
    可看到並不是李簡悲戚的目光，而是一雙失望到了極點的默然。
    “果然嘛，又是這樣，欺騙終究還是沒有好結果的！本體啊，你好自為之吧！”
    隨著一聲輕歎，虛影化作點點殘留的光屑，如同冬夜的寒星，無力地飄落在李簡染血的臉上，帶來一絲冰冷的觸感。
    李簡微微閉眼，強行深吸了一口氣，盡管呼吸扯得胸口生疼，但是一股強烈的無力感和莫名哀傷同時將這一切絞殺於無。
    高台上，童昊等人心中最後一絲希望，隨著那虛影的潰散，徹底沉入冰冷的深淵。絕望，如同實質的寒冰，凍結了所有人的血液。
    古屍緩緩收回拳頭，覆蓋身體的黑色炁韻也隨之收斂，重新露出那具幹枯的屍身。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又抬眼看向廢墟中不知悲喜的李簡。
    “礙事的，終於清理幹淨了。”古屍的聲音冰冷，如同九幽寒泉滴落，“現在，輪到你了，李簡。”
    李簡微微點頭，似乎已沒了剛才那種豪情萬丈，眼中隻有默然。
    “來吧！該結束了！”
    “好！”
    古屍一步步踏前，幹枯的腳掌踩在碎裂的石板上，發出令人心悸的碎裂之聲。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眾人早已繃緊欲斷的心弦上。
    恰在此刻，一道白色身影猛然翻過建築，如一匹狂飆的駿馬衝在最前，在其身後又跟著若幹道身影，每一道氣息都渾厚非常，竟都是入室境。
    “師父！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