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深處走，臭味越濃。
    時厘感覺自己像走在一副腸道裏，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傳來滴答的水聲，濺起一片回聲。
    忽然，她瞥見水麵下有藍色的熒光遊弋。
    忽明忽暗，像極了網上宣傳的藍眼淚。
    熒光魚？
    時厘快步跟上，想看得更清楚些。
    她在花鳥市場見過那種會發光的觀賞魚，據說是轉基因培育出來的，漂亮，也很容易死。
    但眼前這些魚不太一樣。
    它們在下水道的毒水裏活了下來。
    五區沒有觀賞魚，但內環的水途經她們流向城外，很可能是從上城區的防護網裏鑽出來的。
    成群結隊的熒光魚圍著一截半溶解的機械手指打轉，突然齊刷刷轉向，往某個方向遊去。
    時厘心中一動。
    黑市經常有各種殺人越貨的買賣。
    魚群以下水道裏的屍體喂食，久而久之，便成了條件反射。一旦黑市開市，就習慣性地往那個方向去，形成了這裏獨有的引路魚。
    跟著魚群拐進窄道，熒光忽然消失了。
    麵前的牆壁上滿是塗鴉，一串鮮紅欲滴的手掌印下，是“危險！高壓電！”的警告標識。
    手電筒的白光掃過，時厘找到了一個幾乎被鏽跡掩蓋的接口，形狀剛好和徽章吻合。
    時厘平插入徽章，牆壁在眼前下沉，露出兩個全副武裝的機器人，各自守著一道門。
    “歡迎光臨。”機械聲詭異地上揚。
    同時被紅點鎖定眉心的時厘：“……”
    門簾半遮擋，她隻能隱約看到裏麵的情況。
    左邊的門內是流水線的工廠車間，裏麵傳出“哢嗒——哢嗒——”規律的機器運作聲。
    右邊聽起來像是嘈雜的電玩城，各種遊戲音效混在一起，夾雜著不似人聲的尖笑。
    這是全息影像？
    賽博版的圖片安全驗證？
    時厘吞咽口水，槍口跟著她的腦袋移動。
    “歡迎光臨。”
    機器人的電子眼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也不好直接拿出兔耳和剪紙人驗證對錯。
    想到資料上阿爾娃的經曆，時厘抬腳往流水線車間走去，卻在跨入門檻前刹住。
    徽章的位置，院長的檔案，素拉的反應……
    會不會有點太順理成章了？
    如果這是誤導項呢？
    想到這裏，她轉頭紮進電玩城的聲浪裏。
    全息投影瞬間被打散，癲狂的音效消失，一個嶄新的地下世界出現在時厘眼前。
    髒兮兮的地上鋪著破布，各種走私的軍火違禁品像菜市場的爛白菜一樣隨意堆放。
    【新到貨！軍用級義眼，帶熱成像和x光透視功能！】
    【特價！無痛植皮，幫你改頭換麵！】
    【童叟無欺！神經毒素膠囊，30秒無痛安樂死～】
    時厘呼出了一口氣。
    果然如此。和前幾日比，今日的一切都太順利了，差點就放鬆了警惕。
    這枚徽章，不是阿爾娃的，而是她的。
    素拉監控地麵，時厘深入地下。
    原主藏進阿爾娃的睡眠艙，八成是想栽贓順勢帶走阿爾娃，可惜還沒動手就被人截胡了。
    新來的時厘根本沒有這段記憶，錯把原主的東西當成了“阿爾娃”留下的線索。
    “喂，那個新來的！”
    時厘被旁邊一個擺攤的攤主叫住，偽裝的兜帽下是一片馬賽克，“我這有好東西。”
    它掀開防水布，露出冷藏箱裏冒著寒氣的試管，“最新款神經致幻劑，保證……”
    時厘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抬腳往前走。
    黑市裏這麽熱情，擺明了把她當小肥羊宰。
    剛進來就被人盯上，果然是不法之地。
    “哎哎，別急著走啊！”見她不上套，攤主急急地又喊了一嗓子，“我這兒還有好東西。”
    它左看右看，鬼鬼祟祟地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金屬匣子，輕輕推開一條隙，又立刻合上。
    時厘什麽也沒看清。
    “剛從內廷流出來的……記憶編碼器。”
    “隻要植入就能讀取記憶，不過嘛，”攤主搓了搓手指，“先捆三支致幻劑才有購買資格。”
    植入記憶啊……
    記憶是天選者現在最需要的東西。
    時厘克製住那點心動，先不論物品真偽，這種改造隻會加快天選者和這個副本的融合。
    “內廷……”
    時厘低聲重複了一句，語氣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猶豫和心動，透出一股黑市新人美。
    哇！哪來的小笨蛋，誤打誤撞進來的吧？
    攤主心裏一喜，更加極力推銷起來：
    “那可不……內廷，陛下！”
    “你也知道，了解這個世界越多，越容易被汙染蠱惑。”它手指點了點大腦，麵具上的馬賽克跟著跳動變化，看得時厘眼花繚亂。
    “上層區承載著我們想象不到的汙染，貴族們定期清理自己的記憶，太多流出來一些……
    咱們這些人嘛，偶爾植入一點記憶享受，說不定還能撈到銀行保險櫃密碼呢？”
    “……”
    真把她當小傻瓜？
    時厘差點忍不住翻白眼。
    這個世界有內廷，有公主，有陛下也很正常了，就是不知道是君主專製還是君主立憲。
    時厘忽然明白了荷魯斯的把戲。
    它宣傳記憶是一種汙染，用千篇一律的廣告麻痹民眾，被圈養的羔羊看不到外麵的世界。
    而權貴們日常清理的無用記憶片段，反倒成了地下黑市裏最搶手的“高檔致幻劑”。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花光積蓄購買一段不屬於自己的奢侈記憶。
    吃過山珍海味，誰還咽得下合成飼料？
    “要試試嗎？保證是最新鮮的……”
    買新不買舊，越新的記憶越值錢。
    沒人想品嚐幾十年前玩傻瓜手機的生活。
    “那…有沒有公主的……”她故意吞吞吐吐。
    攤主突然僵住，麵具瞬間切換成警告的紅色。
    周圍幾個正在驗貨的散客、賣力推銷的攤主同時轉過頭，罩袍下露出黑洞洞的槍口。
    怎麽回事？踩到雷區了？
    匕首無聲滑入掌心，時厘瞬間想通關鍵。
    這些賣致幻劑的根本不是什麽普通黑商，而是安塔那邊的反抗者聯盟。他們在黑市兜售散播精神鴉片，是在動搖王室的統治根基。
    她剛才提到了“公主”，觸發了禁忌詞。
    “抓住她！”攤主的變聲器尖銳到破音，麵具上出現了一道道豎線，“是內廷的探子！”
    時厘一腳踢翻冷藏箱，數十支試管混合後炸開，釋放出帶著甜膩氣息的迷幻煙霧。
    借著短暫的混亂，她一個側滾翻向最近的通風管道，身後幾乎同時傳來密集的腳步聲。
    三台戰鬥機器人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黑市打手衝進交易大廳，“那個人呢？快追！”
    它們跑過路邊無人問津的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