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角掃到樓道的窗戶，裴望星立刻衝過去。
    俯身一看，四米左右的高度，裴望星一整個遲疑了，但身後的牆體已經開始哢拉作響。
    她眼一閉心一狠，迅速翻出窗沿。
    一隻手抓住外牆蔓延的爬山虎，這些藤蔓剛好能增加下樓的摩擦力，緩衝墜落的力道。
    不怕不怕不怕。
    區、區區，區區四米。
    手肘彎曲，腳掌點牆增加摩擦，雙腳垂直向下放，借著爬山虎的牽引慢慢往下滑。
    就在這時，身後的樓房突然劇烈傾斜，藤蔓也開始顫動，裴望星立刻鬆開雙手。
    雙腿向後微蹬卸力，“咚” 地落在地麵，她沒站穩踉蹌了兩步，顧不上發軟的腿，轉身往外衝。
    轟隆隆隆——
    身後的小樓轟然垮塌，煙塵彌漫。
    裴望星沒有回頭，腳下不停地穿過空地。
    可剛跑沒幾步，腳下驟然一空。
    沙地也失去支撐地向下塌陷，她這次實在沒來得及掙紮，瞬間被冰冷的黑暗吞沒。
    ……
    滴答。
    清脆的水聲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裴望星在一片濕冷裏睜開了雙眼。
    眼前是濃得化不開的黑，身下黏膩潮濕。
    她打開手表電筒，照出就近的區域。
    她應該是跌進了地下管道，甬道裏堆著數不清的屍體，大多腐爛殘缺，散發出難聞的臭味。
    這算是從禁區裏出來了？
    裴望星第一反應是摸索記憶編碼器還在不在。
    低頭才發現手心磨掉了一塊皮，芯片和血黏在一起，一半嵌進了肉裏，像是長在了手上。
    好像掌心長出了一隻眼睛。
    她以為自己看錯了，用力眨了眨眼。
    沒想到，這一下仿佛按到了什麽開關，耳邊突然最大音量地炸開了無數聲音。
    “我好痛！我好痛我好痛！！！”
    “好餓……好餓……要食物……餓……”
    “我要出去！我受夠了！我要離開這裏！”
    每道聲音都飽含著極致的痛苦，如同無數根針同時鑽進神經，疼得她幾乎要蜷縮起來。
    這些聲音同時衝刷下，裴望星腦海頓時宕機報錯，近乎求生本能地去摳掌心的膠囊。
    指甲剛一用力，大腦就傳來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差點以為挖到了自己的腦髓。
    這東西、已經和她的大腦產生了連接。
    劇痛讓她暫時壓下那些雜亂的噪音，意識稍稍回歸自己，新的不適感又變得明顯。
    她的皮膚開始發癢，仿佛螞蟻大軍爬過的瘙癢，後背和眼周隱隱有什麽東西要從皮下鑽出。
    她還是被汙染了？
    她不會要往蟲子的形象變了吧？
    不是這也太重口了……粉絲不吃蟲塑啊！
    裴望星強撐著翻找背包，找出紅色藥水用牙齒咬開，澆在掌心的那隻“眼睛”上。
    滋滋的灼燒聲裏，耳邊的囈語、皮下的蠢蠢欲動都安靜了，膠囊卻以依然嵌在手心。
    這芯片就像一隻長著發達上顎的蟲子，好不容易找到個合適的載體，死咬著不鬆口。
    太頑固了。
    紅色藥水隻能暫時遏製，卻沒法真正剝離。
    等藥水失效，就是她和芯片融合的時候。
    ＊
    地下黑市深處，某個私人診所的地下。
    滿牆的電子屏上，信息流以肉眼難以看清的速度滾動，某處數據忽然出現一段雜亂的波紋。
    報錯聲剛響起，值守人員立刻上報“那邊的能量波動消失了，有人拿走了裏麵的東西。”
    消息一層層上傳，遞到了女人麵前。
    女人半張臉毀容，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白大褂，裏麵是醫院病號服的藍白條紋邊。
    她既是醫生，又是病人。
    但這樣的反差在複眼教會很常見。
    越是反抗軍的高層，承受的信息素對抗就越強烈，它們無時無刻不經受著折磨。
    大家也早就接受並習慣了平時清醒冷酷的boss，時而又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女人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的感動。
    這些年，它們費盡心思滲透各個關卡，才獲得了藏在第六區垃圾場裏最大的秘密。
    她們安排了最精銳的作戰小組進入禁區，卻又一次次地折在裏麵，有去無回。
    隻有一支離終點最近的先鋒隊，在失聯前傳回最後一條消息隻有“公主”能進入禁區核心。
    於是，它們在中心城裏展開了地毯式的通緝搜索，找到了不少符合“公主”特征的人。
    洗腦不成，就把這些人的記憶提取出來，移植到反叛者的身上，替換全身器官，將原身的血肉吃掉，試圖奪取她們的身份，但都失敗了。
    她們再怎麽模仿改造，都不是真的。
    隻有真正的繼承人，才能把那秘密帶出來。
    如今，終於到了這一步。
    女人嘴角和鼻翼抽動著閉上眼，手指撫摸過她從第七區帶出來的粗糙石板。
    上麵不知是誰用酸液一點點蝕出來的文字
    “人生來就是而且始終是自由的……”
    女人是出生就被打上【廢棄品】標簽的那一批，叛逆傾向超出了容忍閾值，被判定會威脅中心城的穩定，被像垃圾一樣丟進了七區。
    在那裏，她們連“人”都算不上，隻是中心城的公共營養包，被無限地提取蛋白質。
    七區是真正的“無菌區”，隔絕信息素，充滿惰性思維氣體，被丟進去的人會陷入呆滯。
    除了進食時間，大多數時候就像一具具石膏像那樣定在原地，要麽漫無目的地遊蕩。
    是這塊不知名的石板，幫她從渾噩裏獲得了一絲清醒，帶著一批人逃出七區創建了複眼會。
    女人收回手，按下桌前的紅色按鈕。
    指令透過通訊器傳遍整個基地“啟動下一步計劃，找到那個人，殺了她，把鑰匙帶回來。”
    隨著指示燈亮起，另一間黑暗的密室。
    一座座充滿藍色溶液的培養皿裏，幾道綣縮的身影手指先動了動，隨後緩緩睜開眼睛。
    她們腦接口連著數根線路，眼底沒有半分溫度，隻有一行行指令代碼流轉的藍色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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