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維被抬上救護車時，腦袋上全是血，呼吸淺促，陷入了重度昏迷。
    江寧希看到他左半邊臉的皮膚皺巴巴的，眼瞼外翻，樣子有些恐怖——他的臉曾經在火災中毀容了。
    某種程度上，他也是殘缺的。
    難道是這種殘缺，讓他對殘疾女孩感同身受，甘願為她犯罪？
    “張子維是不是會死？求求你們，別讓他死啊！他要是死了，就沒人陪我找腿了。”女孩已經被塞進警車裏了，但她依舊掙紮著要去見張子維。
    他們沒在她眼睛裏看到對張子維的愛意，隻有對蘇欣慧雙腿的占有。
    如果她的眼神是把刀，蘇欣慧已經被她砍死了。
    唐進提醒道：“沒有人搶走你的腿，它們是被醫生截肢的。”
    “醫生和她是一夥的，她看上了我完美的腿，所以趁著我昏迷砍斷了我的腿。他們太殘忍了，太殘忍了！我要找回我的腿！”
    唐進目瞪口呆，她怎麽把自己做的事情，安在了別人身上？
    江寧希小聲道：“她這是被害妄想，她很可能患有精神分裂症。不用和她爭辯，她活在自己的邏輯裏。”
    李光耀開的那輛車的車頭已經被撞爛了，坐在後座上的安娜雖然係了安全帶，但巨大的衝擊力下，她的頭撞到了車窗，整張臉都是血。
    “好疼啊，救命……救命……”安娜發出虛弱的求救聲。
    他們撬開車門，把她救了出來。
    安娜在擔架上哭哭啼啼，“我的臉好痛，我會不會毀容啊？都怪你們警察，為什麽非得跟著我？都是你們害的！”
    蘇欣慧握緊拳頭，咬牙切齒道：“明明怪你自己，你為什麽不聽我們的，非要去酒吧玩，還玩到這麽晚？”
    “我都傷得那麽重了，你還凶我……”
    “活該！”
    “欣慧，你的手臂也有擦傷，先去處理傷口吧。”江寧希忙安撫蘇欣慧的情緒。
    “我沒事，隻是小傷而已。”
    唐進疑惑道:“他們怎麽知道你們會這個時間點回來？”
    蘇欣慧也覺得奇怪，但很快她就想明白了怎麽回事，“肯定是安娜泄露的！她拍了很多捉弄我和李哥的短視頻，還發到了網上。凶手很可能是通過她的短視頻知道了我們的行蹤！”
    在酒吧裏，安娜的朋友一直刁難戲弄他們，想要把他們逼走，但他們都忍了下來。
    蘇欣慧越想越氣，她就應該聽李光耀的，不管她，隨便她作死！
    但他們是警察，職責是保護人民群眾，哪怕這個人民是個事兒精。
    “欣慧姐，別生氣！不要跟這種人計較。”唐進安慰她。
    蘇欣慧突然覺得脊背發涼，一回頭，看到那個女孩正直勾勾地看著她的腿，還用手做了一個劈砍的姿勢。
    “你都被捕了，還敢恐嚇警察？”她旁邊的警員趕緊把車窗關上了。
    即使隔著玻璃，蘇欣慧依舊能感受到那道灼熱的目光。
    “寧希，她……她為什麽會挑中我？我根本不會跳舞啊。”蘇欣慧被盯得心裏發毛，顫抖著聲音道。
    蘇欣慧怎麽都想不通，她怎麽會成為凶手的目標呢？
    “她在找的可能不是一雙漂亮的腿，而是充滿力量感的腿。”
    江寧希有點自責，如果那天晚上，她沒有同情心泛濫去買花，也許蘇欣慧就不會被凶手盯上。
    她以前沒有這麽善良的。
    可能是跟熱心腸的蘇欣慧待久了，她對弱勢群體不由得多了一份同情。
    “力量感？早知道我就不那麽努力鍛煉了。”蘇欣慧煩躁地抱住腦袋，“我簡直太倒黴了！”
    但更倒黴的是李光耀。醫生判斷他的雙腿粉碎性骨折，即使治好了，很可能也會留下後遺症。
    蘇欣慧自責不已，如果李光耀沒有推開她，也許撞斷雙腿，躺在病床上的就是她，甚至她已經被撞死了。
    李光耀看出了她情緒低落，艱難地對她笑笑，“你別聽醫生瞎說，他們都是往嚴重裏說，為的就是多掙點治療費。我以前又不是沒摔斷腿，這點小傷很快就會好了。”
    一旁的護士氣憤地瞪著他。
    唐進小聲提醒道：“李哥，你別在別人的地盤上說人壞話啊。你的雙腿還捏在醫生手裏呢。”
    “我都說了，那怎麽辦啊？醫生不會這麽小心眼吧？”
    “你又說了。”
    氣氛稍微沒那麽沉重了。
    李光耀和安娜的情況不算太嚴重，但張子維的情況不容樂觀，他的顱腦損傷嚴重，醫生正在對他進行搶救。
    張子維的父母很快趕來了。他們在市裏開了個修車店，經濟條件還不錯，他們打算賣掉店鋪給他進行治療。
    得知兒子是在犯罪過程中出的車禍後，張父立刻變了臉色：“我當初都說過，這個女的遲早會拖累死他。他不聽，現在好了，跑去犯罪，還敢謀殺警察！我真後悔養大這個畜牲！”
    張母嚎啕大哭起來，“他的臉都那樣了，不找個殘疾的，誰願意跟他結婚啊？都怪你，是你逼瘋了他們！”
    “是我讓他去犯罪的嗎？是那個女的教唆的啊！”
    林司言打斷他們的爭吵，“這裏是醫院，請你們小聲點，不要吵到別人了。”
    兩人都收了聲。即使知道兒子犯了罪，他們依舊願意掏出全部積蓄來給他進行治療。
    從張母口中，他們得知了張子維和殘疾女孩更多信息。
    女孩叫王念薇，22歲，江州本地人，高中學曆，原本在商場的服裝店當導購員。
    她和張子維是鄰居，但在她殘疾之前，他們幾乎沒有說過話。因為張子維長相醜陋，很少出門，也不愛搭理人。
    一年前，王念薇出了車禍，被汽車壓斷了雙腿，不得不截肢。從那以後她的心態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整天疑神疑鬼，覺得有人搶走了她的雙腿。
    她的父母曾經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但是沒有效果，後來甚至想送她去精神病院。
    兩人因為殘缺，逐漸熟悉起來。在她父母要送她去精神病院時，張子維跟她的父母承諾，願意照顧她一輩子。
    她父母就把她交給了張子維。但因為彩禮問題沒談妥，兩人一直沒領證。
    張父覺得王念薇沒辦法養孩子，配不上他兒子，反對他們在一起，把他們趕了出去。
    張子維就帶她回了農村老家，一邊照顧她，一邊種植花卉賣錢，生活還算幸福。
    “他們兩個一直很恩愛啊，怎麽會突然去殺人？”張母滿臉淚水，“警察同誌，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江寧希問道：“張子維的臉是怎麽受傷的？”
    “他讀高中的時候，我們家起火，他被困在裏麵，被燒傷的。誒，因為這個，他學也沒上，一直待在家裏，偶爾會去修車店幫忙。他是個心地善良的孩子，不會去犯罪的，是不是王念薇教唆的？”
    江寧希從張母這裏看到了王念薇斷腿前的照片，她長得很漂亮，身體比例也很好，但隻有腿不太好看，有點羅圈腿，看著很突兀。
    她為什麽會覺得自己擁有一雙完美的腿呢？
    難道因為失去了，所以不斷地把它美化成另一個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