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之內，死一般的寂靜。
    楚軒那句警告，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漣漪久久不平。
    天機閣，南宮家心思各異。
    封在警告過後，便再度閉上了雙眼，仿佛化作了一尊石像，對外界的一切紛擾不聞不問。
    他身後的四名金丹護衛，更是如影子般肅立，氣息內斂，目不斜視，他們的世界裏，似乎隻有封一人。
    這種置身事外的態度，使得無形的壓力，盡數匯聚到了南宮無極與覃清廷二人身上。
    覃清廷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心中卻在飛速盤算著利弊。
    而南宮無極，則感覺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銳利、不帶絲毫感情的目光，已經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的主人，正是楚軒。
    終於，楚軒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南宮長老。”
    他頓了頓，似乎在給對方反應的時間。
    “你的眼神，讓我很不舒服。”
    沒有拐彎抹角，沒有含沙射影，就是如此直白的一句話。
    南宮無極的身體猛地一僵，眼皮狂跳。他怎麽也想不到，楚軒竟然會如此直接地撕破臉皮，將那層虛偽的和平表象徹底戳破。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怒，抬起頭，對上楚軒的目光，極力遏製著憤怒的聲音有些顫抖：“楚軒！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我看你一眼，都有錯了？老夫隻是在想，離開此地後，該如何向家族交代南宮玄長老隕落之事，你休要在此無中生有，血口噴人！”
    他試圖用義正辭嚴的姿態來掩蓋內心的怨毒與貪婪，將自己的失態歸結於對家族長老之死的悲痛。
    楚軒卻像是完全沒有聽到他的辯解，隻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語氣依舊平淡得可怕。
    “你在想，等出了這遺跡，南宮世家的元嬰太上，會如何將我抽魂煉魄，奪走我身上的一切。”
    “你在想，南宮玄的死，都應該由我來負責。”
    “你在想，我不過是一個僥幸得到了些許機緣的螻蟻，根本不配擁有這一切。”
    楚軒每說一句，南宮無極的臉色便蒼白一分。
    這根本不是質問，而是陳述。
    楚軒仿佛看穿了他的內心，將他那些最陰暗、最惡毒的想法，赤裸裸地攤開在了陽光之下。
    “我說的，對嗎？”楚軒最後問道。
    “你……你一派胡言！”南宮無極再也無法保持鎮定，指著楚軒的手都在微微顫抖，色厲內荏地怒斥道，“好一個顛倒黑白的小子！當真以為得了些機緣，就可以無法無天了嗎！”
    楚軒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承不承認，其實並不重要。”
    他的聲音陡然轉厲，一股遠比之前更加恐怖的殺意，如潮水般洶湧而出，瞬間籠罩了整個大殿。
    “因為我這個人，向來不喜歡潛在的威脅。我喜歡在它還在萌芽的時候，就親手將它連根拔起，徹底扼殺！”
    這番話，無異於直接宣判。
    “放肆！”
    南宮無極大長老的尊嚴與身為上位者的驕傲，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他再也遏製不住胸中的怒火，周身靈力鼓蕩，衣袍無風自動。
    “楚軒！你當真以為自己無敵了不成？若非有神君前輩在此，你以為憑你，能斬得了那大天魔沉屙？不過是狐假虎威，僥幸得手罷了！如今竟敢在我麵前如此猖狂，簡直是小人得誌！”
    他猛地一甩袖袍，傲然道：“我南宮世家，立足靈州數千年，乃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家族！底蘊之深厚，豈是你這種宵小之輩所能想象？我南宮家，從不畏懼任何宵小的挑釁！”
    他刻意提高了“神君前輩”幾個字的音量，言語間既是在貶低楚軒，也是在提醒所有人，楚軒的戰績有封的功勞，同時向封示好，將自己擺在了和封同一陣線的位置上。
    一旁始終沉默的覃清廷，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快意。
    打起來，對，就是這樣，最好打個兩敗俱傷！
    他心中暗罵南宮無極這個蠢貨，死到臨頭了還不自知，竟然還想著用家族名頭來壓人。楚軒這種連陰魂府都敢招惹的煞星，會在乎你一個南宮世家？
    但他表麵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反而皺起了眉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上前一步打圓場。
    “哎呀，南宮長老，楚小友，二位都消消氣，消消氣嘛。”
    他先是對著南宮無極勸道：“南宮長老，您是前輩高人，何必與一個後生晚輩置氣？楚小友年輕氣盛，言語衝撞了些，您多擔待一些便是。”
    說完，他又轉向楚軒，語重心長地說道：“楚小友，得饒人處且饒人。南宮長老畢竟是靈州第一世家的大長老，身份尊貴，你如此咄咄逼人，傳了出去，對你的名聲也不好聽啊。”
    他這番話，看似兩邊都勸，實則火上澆油。
    說南宮無極是前輩，要多擔待，潛台詞就是楚軒以小犯上，不知禮數。
    說楚軒咄咄逼人，會影響名聲，更是在暗示南宮世家勢力龐大，不好招惹。
    每一句話，都精準地踩在了南宮無極那可悲的自尊心上，讓他愈發下不來台。
    果然，南宮無極的臉色更加鐵青，胸膛劇烈起伏。
    氣氛，已然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南宮無極很清楚，單憑自己和南宮雀，絕不可能是楚軒的對手。
    此刻，他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了那位深不可測的封身上。
    他猛地轉身，不再理會楚軒，而是對著閉目養神的封，恭恭敬敬地深鞠一躬。
    “神君前輩！”
    他的姿態放得極低，語氣中帶著一絲懇切。
    “我南宮世家，與前輩所在的鎮州將軍府，向來都有些淵源。百年前，我族中亦有子弟在將軍府麾下效力，也算有些香火情分。”
    “今日之事，孰是孰非，前輩想必也看在眼中。此子行事狠辣，毫無顧忌，如今更是要在此地對我等下殺手！懇請前輩能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出手相助，主持公道，莫要讓此等狂徒，在前輩麵前為所欲為！”
    他將所有的寶，都壓在了封的身上。隻要封稍稍點頭，哪怕隻是一個暗示，他便有信心，讓楚軒死無葬身之地！
    隨著南宮無極的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封的身上。
    那四名金丹護衛依舊麵無表情，但眼神卻齊齊地看向了封，等待著他的指令。
    在萬眾矚目之下，封那如同雕塑般的身影，終於有了一絲動靜。
    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那是一雙怎樣的眼睛，古井無波，深邃浩渺，仿佛蘊藏著星辰生滅，萬古輪回。
    被他看了一眼，南宮無極隻覺得自己的神魂都要被凍結，那點所謂的“香火情分”，在這樣淡漠的目光下，顯得可笑又可悲。
    終於，封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不帶一絲波瀾，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斷。
    “我不想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