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8章 一念執著,萬般皆苦;一念放下,皆是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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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戰,冥北曜絕不允許自己敗。
    因為,他有不敗的理由。
    這是他複仇之路上的第一戰,他怎能允許自己敗?!
    他半跪在地,呼吸緩緩收斂,那雙瞳眸間,幽邃陰暗的黑芒無聲流轉,一絲絲黑暗條紋自眼角溢出,隨之蔓延至整張臉龐。
    他那散落的發絲,無風自起。
    一股......極悲、極哀、極愴、極傷的情緒從他身上釋放而出。
    他身下的沙粒輕輕顫抖起來,似乎也被這無盡悲愴所渲染。
    他周身靈氣開始躁動起來,每一縷黑暗之力,似都蘊含著蒼涼、孤寂之意。
    “......”冥北辰最先觸及到這股蒼寂,他抬手,長槍握入手中,槍尖寒意肆虐。
    “冥北曜,你當真還要負隅頑抗嗎?”在他看來,此戰,勝負已然分曉。若繼續下去,後果會不堪設想。
    那般結果,不是他想要的。
    冥北曜抬手,長槍入手,艱難起身,仿佛每一個動作,都費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終於,他站直了身姿,緩緩抬眸。
    冥北辰瞳孔驟縮,冥北曜那充滿黑紋的臉龐,讓他心驚膽寒。
    在他起身的刹那,周身黑暗之力詭異的扭曲暴動,槍身上,黑芒乍現。
    他緩緩開口。
    “這一槍,名為......朝暮。”
    ......
    “風有約,花不誤。”
    “年年歲歲不相負。”
    “落日與晚風,朝朝又暮暮。”
    ......
    朝暮,何其浪漫的一個詞,此時,自冥北曜口中說出,卻是如此的......淒涼。
    他開口,聲音很輕,卻字字如冰錐,敲打在這死寂的空氣中。
    “朝朝暮暮,循環往複,本是世間最平凡,卻也最珍貴的相伴。”
    另一隻手緩緩抬起,掌心之上,並無狂暴力量凝聚,反而有一縷極其細微、幾乎透明的氣流的盤旋。
    那氣流輕柔得像情人夜話時的呼吸,像司徒巧曾在他耳邊輕笑時拂過的微風......
    “我原以為。”冥北曜的聲音裏滲入了一絲恍惚,仿佛陷入了某個永遠回不去的夢境:“能與她看盡每一個日出日落,感受著每一次晚風拂麵......從青絲,到白頭。”
    朝暮......是他曾渴望卻永逝的黎明,是她獨自承受的、他卻未能趕到的黃昏。
    黑暗之氣如濃稠的墨夜,眼底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永夜。
    而在這極致的暗色中,悄然暈開一抹極其微弱、卻無比純粹的金紅色光點,如同在無盡長夜盡頭,掙紮著迸發出的第一縷晨光,溫暖,卻帶著一種即將燃盡的、淒豔的決絕。
    微光與黑氣詭異的交融,非但沒有相互抵消,反而形成了一種更為可怕的湮滅之力。
    冥北曜抓起長槍,隨之輕輕一推。
    長槍飛舞,穿破層層空間,直轟冥北辰。
    “瘋子!”冥北辰暗罵一聲,雙手驟然一握,猛的插入黃沙之中。
    頃刻間,一層又一層的槍罡彌漫在他身前。
    他無比清楚的感受冥北曜這一擊的可怕,也知道這或許是冥北曜的最後一擊。
    隻要擋下這一擊,那冥北曜便再無計可施。
    長槍在黃沙的映照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陳舊”、“斑駁”,仿佛一瞬間經曆了千百年時光的衝刷,失去了所有的活性與鋒芒。
    但又一瞬,長槍再次“新生”,“新生”之中,帶著割裂時空般的鋒銳意蘊。
    冥北曜指尖那縷“晚風”般的氣流依舊輕柔地盤旋著,映襯著他死寂的眼眸。他聲音不知為何變得有些沙啞,卻仿佛在吟誦一首被血浸透的詩讖:
    “風有約,花不誤。”
    她掌心的氣流隨之輕顫,仿佛應和著某個永恒的約定。
    “那一年,我與她亦有約,我說待沙淵紫荊花開遍,便帶她去看西隍邊境那永不消融的雪。”
    他話音一頓,那縷溫柔的“晚風”驟然帶上了一絲凜冽的寒意,切割著空氣,發出細微的嗚咽。
    “......可她誤了花期,我負了雪原。”
    “年年歲歲不相負?”
    他輕輕搖頭笑了起來,笑聲裏濃得化不開的悲涼與嘲諷。
    “這世間,唯有死別從不失約......”
    轟砰——
    長槍與那槍罡相撞。
    “落日與晚風,朝朝又暮暮......”
    他重複著這句,眼神穿透了冥北辰,仿佛看到了十年前那個永遠定格在黃昏裏的身影。
    “這本該是屬於我們的,數不盡的朝朝暮暮。”
    “是春日簷下共聽的雨,是夏夜庭院同數的星,是秋日山間共采的菊,是冬夜爐邊共度的......漫長而又溫暖的寂靜。”
    這是他向往的、渴望的、平凡的朝朝暮暮。
    若有來生,他隻希望生於一個不受死氣侵蝕、隻有平凡人的世界。
    叮——
    長槍穿破一層又一層的槍罡,但卻在最後一層停了下來。
    冥北辰那驚駭的目光終是有了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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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冥北曜此時卻是怔怔的盯著手中的那縷“晚風”。
    瞳眸間,盡是欣喜。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很輕很柔的笑容。
    “晚風”之中,他似看到了司徒巧的臉龐。
    他眼中翻湧的血色與恨意,仿佛被一縷清風吹散了一角,隱約露出了記憶深處,司徒巧最初的模樣。
    一片紫荊花叢中,回頭對他展露笑容,眉眼彎彎,清澈得能倒映出整個天空。
    那笑容,他曾發誓要用一生去守護。
    周身那代表“暮”的死寂之氣,微微震顫著,那源於自身骨骼、承載著十年痛苦的恨意,似乎在這一刻,被另一種更深沉的力量觸及。
    他施加於仇敵的恨意、殺意,那令萬物衰亡的力量,其根源,何嚐不是他自己也無法掙脫的、為過去所禁錮的骸骨?
    這突如其來的、與他十年來的執念截然相反的念頭,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劈開了他堅固如鐵的心防。
    那由無盡恨意與痛苦構築的力量體係,竟因為這“忽然”的一念,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朝暮”之力不再僅僅是毀滅與追討的載體。
    那“朝”之殘暉中,除了淒豔與決絕,竟隱隱生出了一絲“萬物生”的微弱契機,如同毀滅的盡頭孕育的新芽,雖然渺茫,卻真實不虛。
    那“暮”之歸寂裏,除了永恒的沉淪,更添了一份“了前塵”的釋然與沉澱,仿佛黃昏並非終結,而是為了迎接次日的重生,或是步入另一種形式的永恒。
    冥北曜眼中的血紅,似乎褪去了一分,那濃得化不開的瘋狂與死寂中,第一次透出了一點別樣的東西——一種深可見骨的悲傷,以及,一絲明悟。
    “呼~”
    他輕輕吹了口氣,將手中的“晚風”吹散。
    似是不舍,在其手間撥弄了幾下,才戀戀不舍的離去。
    “祝她……心結開,萬物生,重塑骨,了前塵,一念間,天地永恒。”
    他輕聲低喃,亦在冥北曜識海中如清泉流淌而過,似說於她,亦說於他。
    他周身那狂暴輪轉、交織著憾恨與死寂的“朝暮”之力,驟然陷入了一種絕對的凝滯。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拉長、凍結。
    他眼中翻湧的血色與瘋狂,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穿透塵世悲歡、照見萬物本源的琉璃之色。
    那並非慈悲,也非冷漠,而是一種極致的“看見”。
    他看見了自己十年沉淪,恨意如毒焰焚心。
    看見了司徒巧墜落流沙時,那最後回望的、並非全然絕望的眼神。
    看見了黑氏與耶律的貪婪,冥北辰的算計,以及這滾滾紅塵中,無數被欲望與執念驅動的靈魂。
    所有的畫麵,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因果……都在這一念之間,被提升到一個超越愛憎的層麵,如同星辰運轉,自有其軌,皆是這“天地永恒”的一部分表象。
    恨是永恒的一種形態。
    愛也是。
    毀滅是。
    新生亦是。
    “原來如此……”
    冥北曜輕輕吐出四個字,聲音平靜無波,卻仿佛與整個天地的呼吸同步。
    他緩緩抬起手,不再是並指如刀的淩厲,而是掌心向上,如同托舉著某種無形無質、卻又重逾山嶽的概念。
    那原本涇渭分明、交替輪轉的“朝”之殘暉與“暮”之歸寂,不再是對立的兩種力量,而是如同陰陽魚般,以一種玄奧至極的軌跡,在他掌心之上自然交融,化為一片混沌的、包容一切的……虛無。
    那虛無之中,沒有光,沒有暗,沒有生,沒有死,沒有開始,也沒有終結。
    隻有——永恒。
    “此式,名為……”
    冥北曜的目光穿透了嚴陣以待、臉色劇變的冥北辰,穿透了古戰場的壁壘,穿透了時空的阻隔,仿佛落在了那虛無縹緲的永恒盡頭。
    “永恒。”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撕裂空間的異象。
    他隻是將那掌心的“虛無”,輕輕向前一送。
    如同將一粒塵埃,投入浩瀚星空。
    如同將一滴水珠,匯入無垠大海。
    冥北辰瞳孔縮成了針尖,他無比清晰的感受到……那不是力量層麵的碾壓,而是存在層麵的……覆蓋!
    他所有的力量,以及他作為冥氏天驕的一切榮光與驕傲,在那片“虛無”靠近的瞬間,都變得毫無意義,如同沙堡之於海嘯,螢火之於皓月。
    他感覺自己正在被“抹去”,不是殺死,而是將他從這個“永恒”的畫卷中,輕輕地、卻無可抗拒地擦掉!
    “呃——!!!”
    冥北辰發出了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悶哼,他拚命催動所有修為,燃燒精血,試圖抵抗,卻如同螳臂當車。他的槍罡在觸及那片“虛無”時,無聲無息地消融,他的護體神光如同陽光下的泡沫般破滅……
    冥北曜靜靜地看著,眼神依舊如琉璃般澄明,映照出冥北辰那逐漸變得透明、仿佛要歸於“無”的身影。
    這一擊“永恒”,轟出的不是毀滅,而是“同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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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一切愛恨情仇,恩怨糾葛,都化入那無始無終、無悲無喜的永恒背景之中。
    是終結,也是另一種形式的……解脫。
    至於冥北辰能否從這“永恒”之中掙脫,或者就此成為“永恒”的一部分,已非冥北曜此刻所在意。
    他立在那裏,身後似紛擾的紅塵,前方是寂寥的永恒。
    而他自身,成了連接這兩端的,唯一坐標。
    “一念執著,萬般皆苦。”
    “一念放下,皆是重生。”
    墨塵的聲音平和而蒼遠,不帶絲毫評判,卻像一麵清澈的鏡子,映照出冥北曜十年來的癲狂與掙紮,那恨意如火,亦如枷鎖,燒灼他人,更囚禁自身。
    冥北曜那琉璃般澄澈、卻也極致冰冷的道心,因這一語,泛起了微不可察的漣漪。
    萬般苦楚,皆由那一念“執著”而生。
    也正是在這一瞬,他掌下那代表著“抹殺”與“同化”的永恒之力,出現了一絲凝滯。
    但若沒有這份“執著”,他冥北曜……便也不是他自己了。
    放下……
    不是放棄複仇,不是寬恕仇敵,而是……放下那將自己牢牢捆縛在痛苦深淵的“執念”本身。
    放下……既重生。
    冥北辰並未被抹去,但他周身那囂張熾烈的氣運,他引以為傲的修為根基,仿佛被抽走了最核心的“活性”,變得黯淡、沉寂,如同被時光長河衝刷了萬年,雖存於世,卻已失了銳氣與未來無限的可能。
    他怔在原地,感受著體內力量的“凝固”,眼中滿是茫然與前所未有的恐懼——這種活著,比死亡更令人絕望。
    他怎麽也想不到,他會敗……而且如此不堪,如此狼狽,如此……
    砰!
    他雙膝重重砸地,卻未掀起一絲一毫的沙塵飛揚。腦袋,雙手皆重重垂下,一雙瞳孔,似已無生氣。
    唯有那微弱的呼吸,證明他依舊存活著。
    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古戰場,竟成了他此生最後之光。
    冥北曜,廢了他一身修為。
    確實如冥北曜所言,他並未殺他。
    而冥北曜,在轟出這一式後,周身那衝天的煞氣與恨意,竟如同潮水般退去。
    他依舊站在那裏,氣息卻變得深邃而內斂,仿佛將十年的風暴,都沉澱為了眼底一抹深沉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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