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萬籟俱寂，隻有微風偶爾拂過，撩動著樹葉沙沙作響。
    孫家宅院的牆頭上，一隻毛色油亮的花貓正優雅地踱步，細長的尾巴微微上翹。
    不知被什麽驚擾，原本悠閑踱步的花貓忽然停下，豎起雙耳，腦袋轉向圍牆外。它似乎看到了什麽東西，又忽然回正腦袋，如離弦之箭般，墊著柔軟的腳墊飛速奔跑，直至圍牆盡頭。
    到了盡頭，它再次看向那個驚擾它的方向，然後突然轉頭，沿著牆壁俯衝而下。速度太快，轉瞬便消失不見。
    就在花貓消失的瞬間，平齊的牆頭剪影線處緩緩探出一隻手掌，骨節分明，緊緊扣住牆頭邊緣。緊接著，一個矯健的身影借力翻上了圍牆。他在圍牆上並未多做停留，便如飛燕般掠下圍牆。圍牆雖不高，但他落地時依舊悄無聲息，仿佛與夜色融為一體。
    他緩緩站起身，目光如鷹般迅速掃視四周，確認沒有被人發現後，才小心翼翼地貼近牆壁，朝著院內一處房間悄然移動。月光如水，灑在他的身上，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
    ···
    我叫嚴歡。
    世間之事，有很多遺憾，也有很多幸運。有些事物，他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獲取，我即便磕破頭皮、百般祈求也難以得到；而有些事物，命中注定屬於我，旁人再怎麽費盡心機也無法奪走。就如同我喜歡的姑娘，恰好也喜歡我，旁人如何都無法將這份感情搶走。說到這兒，我便想起了孫紅桃。她，就是那個我喜歡又恰好喜歡我的姑娘。
    孫紅桃大概是青藤寨最漂亮的女人了，就是這麽漂亮的一個女人卻死心塌地地愛上了我。在青藤寨，論身高，我不是最魁梧的；論相貌，我也不是最英俊的。那麽，她喜歡我，大概隻能是因為我走了桃花運吧。
    青藤寨裏女人少，富貴的家庭早在兒子十歲前就找門當戶對的姑娘訂婚了，稍微有錢的家庭也在兒子十六歲前就成婚了，窮人家的男子十六歲不成婚，這輩子就娶不到媳婦了。
    所以，十六歲那年，我娘對我說：“小歡，家裏的情況你是清楚的。娘沒錢給你蓋房子，也沒錢給你準備彩禮，娘擔心你以後找不到媳婦，要打一輩子光棍了。”
    我卻自信地笑著說道：“你放心吧，我找得到媳婦。”
    “你沒權沒勢又沒錢，靠什麽娶媳婦？”
    “我有才華又有魅力……” 我揚了揚下巴，臉上帶著不羈的笑容。
    “別瞎說了！”我話還沒說完，我娘就狠狠地抽了我一巴掌，“你聽著，你看上了哪家姑娘，就得死皮賴臉地去追。不然，你八輩子都找不到媳婦。”
    “娘，你可別小看您兒子。” 我故作委屈地說道。
    “不是我看不起你，是你真的得努把力。”
    為了向我娘證明我有用，也為了得到青藤寨最漂亮的女人，我決定去追求孫紅桃。
    有一次，我精心挑選了一枝嬌豔欲滴的月季花，滿心歡喜地送給孫紅桃。
    孫紅桃沒有伸手去接，隻是微微歪著頭，眼中帶著一絲俏皮：“為什麽送我花呀？”
    “我看這花跟你一樣漂亮，所以，就忍不住把花摘下，送給你了。”
    “謝謝。” 孫紅桃伸手接住了花，剛要送到鼻子前嗅一嗅，卻忽然大喊道：“花瓣有螞蟻！” 隨後，她嫌棄地把月季還給了我。
    我尷尬地笑了笑：“兩隻螞蟻有什麽可怕的？”
    “我最討厭蟲子了，以後少送我這些帶螞蟻的花。” 孫紅桃皺著眉頭說道。
    “好吧。” 於是，我把月季送給了旁邊的小蘭。
    小蘭則抱著我的胳膊，甜甜地說：“謝謝歡哥。”
    “不用謝，這是應該的。” 我笑著回應。
    可這一幕卻引起了孫紅桃的反感，她叉著腰，撅著嘴說道：“幹什麽，幹什麽，剛送給我的花，就送給別人了？”
    “你喜歡嗎？你喜歡我再摘一枝給你。” 我有些不知所措。
    “不行，我就要小蘭手上的那一枝。” 她不依不饒。
    “可是我已經送給她了。” 我一臉為難。
    “再把花要回來，送給我。” 她跺了跺腳。
    “好吧。” 我隻好轉頭對小蘭說，“把花還給我吧。”
    小蘭撅著嘴，不情不願地把花還給了我。我又把花遞給了孫紅桃。
    紅桃接到了花，便在小蘭麵前，炫耀道：“他又把花送給了我，嫉妒嗎？”
    “哼……” 小蘭生氣地一把甩開我的胳膊，轉身跑開了。
    就這樣，我憑借著自己的真誠和堅持，贏得了孫紅桃的芳心。然而，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孫紅桃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師父，嫌棄我太窮，堅決反對我們的交往。不僅如此，師父還立了一條規矩，不準我進出孫家。
    前幾天，我和孫紅桃偷偷見了一次麵。她滿臉愁容，眼神中滿是恐懼和無奈，她說：“我爹正商議將我許配給臨莊王家的三少爺。我不想嫁給別人，我們私奔吧。”
    我心裏猛地一緊，私奔可不是小事，可看著她那楚楚可憐又充滿期待的眼神，想到我們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我又怎麽能忍心拒絕？人這一輩子，能遇到一個願意與自己私奔的人，那是天大的幸運啊。於是，我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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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孫家宅院裏，屹立著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榆樹。銀白色的月光穿過交錯縱橫的枝葉縫隙，在地麵上投下一團光影。夜風忽然吹起，惹得滿樹的葉子發出瑟瑟的聲響。一片銅錢大小的葉子掙脫風的束縛，悠悠然打著旋兒，緩緩飄落。
    此刻，嚴歡貼著牆壁緩慢移動，一直移動到房子與牆壁相交的角落。然後，他又貼著牆根走到了小桃子房間的窗戶旁。他再一次左右環顧，確定沒人發現，便敲了一下窗戶。
    稍後，他聽到房間傳出腳步聲，他想逗一下她，便立刻蹲下來。
    窗戶從裏向外緩緩推開，窗口出現了一張妙齡少女的麵孔。她的臉被皎潔的月光映得如同霜花一般白皙。
    孫紅桃沒看到嚴歡，疑惑地輕聲說道：“咦，人呢？”
    這時，嚴歡忽然站起身。孫紅桃沒有被嚇到，反而眼疾手快地出手打來，一掌輕輕打在嚴歡的臉上。
    嚴歡捂著臉，委屈地說道：“你幹嘛打我？”
    孫紅桃看清是他，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急忙輕聲解釋道：“我看到一個腦袋忽然從下麵冒出來，還以為是壞人呢。”
    少女的窗台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味，仿佛是她身上獨有的氣息。
    “紅桃，壞人來接你了。” 嚴歡本想用這句話逗她開心，可孫紅桃的臉色依舊凝重。於是，嚴歡又說：“嘿嘿，你是不是想我想哭了？”
    “一點也不想。” 孫紅桃別過頭，冷冷地說道。
    “你不想我？那我可就走了。” 嚴歡裝作要離開的樣子。
    “趕緊走吧。” 孫紅桃沒有挽留，反而催促道。
    嚴歡心中一陣疑惑，停下腳步問道：“紅桃，是誰惹你生氣了？”
    “還能是誰？當然是你。” 孫紅桃氣鼓鼓地說道。
    “我怎麽惹你了？” 嚴歡一頭霧水。
    “你讓我和我爹吵架了。” 孫紅桃的眼中閃過一絲委屈。
    “對不起，那確實怪我。” 嚴歡愧疚地低下了頭。
    “道歉還不夠。” 孫紅桃雙手抱胸，態度堅決。
    “那該怎麽辦？” 嚴歡有些著急。
    “你得向我發誓，以後必須對我好，隻能愛我一個人，不能再喜歡別的女人，連看都不準看……” 孫紅桃的眼神中充滿了期待。
    “看都不準看？” 嚴歡瞪大了眼睛，“那還不如把我的眼睛挖了。”
    “你想不想娶我了？” 孫紅桃雙手叉腰，生氣地說道。
    “想，當然想。” 嚴歡連忙說道。
    這時，夜風驟起，吹得榆樹發出簌簌的聲響。兩人都警惕地看向榆樹，暫時中斷了話題。
    孫紅桃接著問：“你來的時候，沒被人瞧見吧？”
    “我小心著呢。” 嚴歡拍了拍胸脯，自信滿滿地說道。
    “我爹該不會發現吧？” 孫紅桃的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不會的。這麽晚了，所有人都睡下了，連看門狗都把下巴擱在地上了，沒人會發現我來。” 嚴歡安慰道。
    “帶上東西了嗎？”
    “都帶上了，衣服、鞋子全都放在包袱裏了。” 嚴歡指了指肩上的包袱。
    “帶銀子了嗎？”
    “帶了。”
    “多少銀子？” 孫紅桃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期待。
    “差不多五十兩。這都是我在師父那兒幹了幾年活，辛苦攢下的錢。” 嚴歡說道，聲音裏帶著些許自豪，卻沒注意到孫紅桃愈發凝重的神色。
    聽到隻有五十兩，孫紅桃心中一沉，臉上滿是憂慮：“才五十兩？這江湖之大，處處都是開銷。進城要交稅，住店要房錢，吃飯喝水哪樣不要錢？咱們這一路闖蕩，萬一碰上點意外，生個病、遭個劫，這點銀子怕是連塞牙縫都不夠！”
    嚴歡心裏一陣無奈，卻還是試圖安慰她：“城裏的房子估計買不起，不過，鄉下的應該還行。”
    “你也清楚，我可不是個貪財的女子。” 孫紅桃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滿，還有深深的無奈，“但我畢竟從未出過遠門，往後闖蕩江湖，要是沒了銀子，必定會吃不少苦頭。咱們總不能風餐露宿，睡在荒郊野嶺吧？沒銀子，連口熱飯都吃不上，生病了也沒錢抓藥，那可如何是好？”
    “我肯定會好好待你的。” 嚴歡語氣堅定，眼神中滿是溫柔，“你想穿好看的衣服，我就給你買；你想吃好吃的東西，我給你做。總之，隻要是你喜歡的事兒，我都能滿足你。”
    “那你的錢呢？”
    “我的錢咋啦？”
    “你的銀子不該給我保管嗎？” 孫紅桃的眼神裏透露出一絲狡黠。
    嚴歡心想：她離開了家，跟著我一個窮小子去私奔，我確實得對她好點兒。況且這些錢隻是讓她給我保管，又不是直接給她。
    想到這兒，他便說：“應該，應該。” 說完，他將手探進懷裏，取出銀袋，遞給了她。
    “你可別吝嗇。【歡郎的真心要是值千金，這五十兩不過是利息】。” 孫紅桃托著銀袋，一臉嚴肅地說道。
    嚴歡怕她耽擱太久，便催促道：“別愣著了，趕緊走。”
    “我去拿一下包袱。” 話音剛落，她就轉身走開了。
    房間裏沒點燈，景物十分模糊。他站在窗邊，隻能看到她在房間裏來回走動，隻聽得見她的腳步聲和窸窣的整理聲。
    過了一會兒，她走回窗邊，她的臉被皎潔的月光映得像霜花一樣白。
    他問：“收拾好了嗎？”
    “收拾好了。” 說著，她將包袱遞到窗口，“幫我拿一下。”
    他接過包袱，放在了肩上。
    然後，她吃力地從窗口爬出，為了減少動靜，他讓她抱住他的肩膀走下窗台。
    後來，他們牽著手走到了圍牆邊。他蹲下身子，以脊背為梯子，支撐著她爬上牆頭。隨後，他再踩著牆壁爬上去。他們在牆頭交談了幾句，接著，他先跳下牆頭，然後站起身，在外麵接住坐在牆頭往下跳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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