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戶們登時囔道：
    “我們不關心歐洲怎麽樣！我們隻希望現在就把多囤的生絲賣出去！把銀子拿回來！”
    “對！我們要銀子！賣生絲！”
    “賣生絲！”
    “罷免會長！”
    “罷免會長！”
    “……”
    沈清冷冷看著眾人。
    這幫人拿低價拋售生絲要挾她，簡直雙贏。
    她不同意，就會被撤去會長的頭銜，新會長一上任，立馬將庫存的生絲低價賣給洋人。
    換會長之餘，還能快速收回之前投資的五十萬兩。
    而最重要的是——她辛辛苦苦奪回來的生絲主動權，將變更到他們手中！
    如果她同意低價賤賣生絲，那麽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就全都白費了！
    她辛辛苦苦、步步為營了這麽久，就換來一點點高家自用的生絲而已！
    這不夠！
    她要的不僅僅是生絲！
    會長這個位置，必須是她的！
    商戶們還在大聲囔囔著要罷免沈清，沈清沉默地坐在位上，任由眾人發泄情緒。
    吵囔聲引來齊振恒。
    他闊步進入賬房，在沈清對麵的副位入座。
    一臉嚴肅地看著眾人：“在吵什麽？”
    李老板指著沈清，抗議道：“齊大人，現在南潯倉庫囤了三四千包的生絲，一個月就能囤這麽多，那一年就是三四萬包，可會長卻拒絕把生絲賣給洋人！這是在糟踐我們的血汗錢呐！”
    說得是痛心疾首，差點沒哭出來。
    劉老板也扮可憐，說自己那五十萬兩的投資款都是問高利貸借的，現在因為沈清不願賣生絲，錢都砸在庫存上了，導致他資金鏈出了問題，高利貸已經要上門殺人了。
    總歸就是故意誇大生絲庫存給大家帶來的各種各樣的影響，以此來綁架齊振恒，逼他命令沈清趕緊將庫存的生絲給賣了。
    齊振恒為難地看著沈清，一時間也很難辦。
    他相信沈清，也能以一己之力支持沈清，但若因為他的支持而令這些商戶出點什麽事，商戶們上告到內務府，那麽沈清的會長之位和那些庫存的生絲依舊保不住。
    這是死局，無論怎麽選，結局都必然是便宜賣了庫存的生絲。
    “沈老板，”齊振恒看向沈清，“你跟我出來。”
    “好。”沈清起身。
    倆人來到書房。
    門一關上，齊振恒立刻勸道：“這是一個死局，你隻有把那些生絲賣了，才能化解這個危機，保住會長之位！”
    見沈清沒說話，他繼續道：“前期這些生絲先便宜點賣給洋人，等大家資金都回收得差不多了，再抬高價格賣。”
    “不行！”沈清堅持，“現在便宜賣，日後要抬高價格就難了！眼下歐洲沒有生絲，這幫洋人還得來找我們！等著吧！”
    齊振恒搖搖頭，也是沒了辦法。
    沈清忽然冷笑出聲：“我懷疑這些人已經被洋人滲透了，所以才開始這次得倒逼行動！這幫人哪個不是手頭幾百萬兩的資金，怎可能因為五十萬兩就活不下去？就是為了把我拉下來，他們好利用生絲從洋人那邊拿好處！”
    她將前陣子那個英國人如何提出給她回扣、跟她一起合作走私的事情告訴了齊振恒。
    齊振恒一聽，怒不可遏地拍桌：“豈有此理！”
    “所以你看看，一旦我當不成會長，其他人當了會長，萬一被洋人滲透了，那不僅僅是生絲賤賣的問題。”
    齊振恒思考半晌，問：“你有信心讓洋人買生絲？”
    沈清點頭：“歐洲現在幾乎沒有生絲，洋人肯定還得找我們！”
    “你需要多少時間才能解決這批生絲？”
    沈清心算幾秒：“一個月，給我一個月時間。”
    “行！”
    齊振恒起身，打開書房的門，闊步走了出去。
    沈清跟著他來到賬房。
    齊振恒闊步走到長桌前，鐵麵無私地宣布道：“一個月後，若沈老板無法將生絲賣出去，我同意商會另選會長！”
    眾商戶互看一眼，彼此交換信息，紛紛點頭同意。
    眾人很快離開了賬房，剩下沈清和齊振恒。
    齊振恒忽然想起了什麽，大驚失色道：“萬一這些商戶中真有和那洋人私通之人，將一個月限期告知洋人，洋人忍著一個月內不上門買生絲，那一個月後便要另選會長。這個期限，豈不是毫無意義？”
    沈清笑：“你這個邏輯是對的。”
    齊振恒急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清起身，背著手走了幾步，不急不緩道：“有意義，一個月的時間，足夠我做很多事情了。”
    她沒跟齊振恒透露半點自己的打算，道過別，離開了織造府。
    沈清沒立刻回江州，而是去了一趟上海。
    ……
    幾日後，囤在南潯倉庫的生絲，全部運抵上海，登上了前往法國的貨輪。
    南潯倉庫一下變得空蕩蕩。
    沈清又回了織造府。
    人剛在賬房坐定，其他商戶就火急火燎地趕來。
    李老板一進門就質問道：“南潯倉庫全空了！生絲呢？！”
    沈清佯裝意外：“生絲？賣了呀！你們不是讓我一個月內把那些囤著的生絲全都賣了麽？”
    “賣了？你騙誰啊？”劉老板指著她的鼻子，“你該不會是為了騙我們，把生絲都給偷走了吧？”
    沈清笑：“絲農每天拉了多少包生絲進倉庫，還剩下多少包，這些都是有賬的，我就算把剩下所有生絲都偷了，我也得拿銀子跟你們結算啊。”
    劉老板一噎，揮了揮袖子，背過身去：“所以真的是被你拉走的？我可告訴你啊，咱們原先說好的是賣了那些生絲，沒賣出去，就重選會長！現在你自己拉走生絲，那是偷，不是賣！一樣要重選會長！”
    沈清哈哈大笑。
    眾人錯愕地看著她。
    就覺得她一點都沒有賣不出生絲即將被撤掉會長頭銜的慌張。
    始終沒有說話的吳老板靜靜看了會兒，站了出來。
    “先前大家以一個月把庫存賣出去的條件來決定是否重選會長，目的是想考驗現任會長具不具備去庫存的能力。眼下雖然庫存是去掉了，但卻是沈老板自己消化，此舉也恰恰說明沈老板並不具備去庫存的能力，所以重選會長，還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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