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點，保姆來喊沈清下樓去。
    沈東林回來了。
    沈清戴上護腰，慢慢地扶著樓梯扶手下樓去。
    客廳裏，沈東林和一位身穿黑色夾克和西褲的男士坐在一起，倆人低聲說著話。
    沈悅也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李婷在中島台準備食物。
    沈清慢慢地下樓來，扶著腰，走到客廳。
    沈悅先看到她，佯裝開心地站起身：“姐，你下來啦？你怎麽戴著一個束腰呢？減肥嗎？”
    沈清一聽，就知道她是故意諷刺自己。
    倆人都是沈東林的女兒，自然從小被放在一起比較。
    李婷本就性格強勢，又身為後來者，自然是事事都想壓過前人一頭。
    而她母親早已離世，李婷能拿什麽跟她比？自然是兩個人生的女兒。
    所以她985本碩畢業，沈悅即便學習不好，都得燒幾百萬去國外拿個野雞碩的學曆回來。
    她在絎州工作買房，沈悅就得去上海工作買房。
    為了讓沈悅高上她一頭，使勁兒砸錢。
    “沈清的腰是在江州的台風中受傷的，戴拿個護腰，應當是為了保護腰部。”男人說道。
    沈清回神，看了過去。
    就見齊樾坐在了沈東林身旁。
    齊樾看到她，掩在鏡片後的雙眸彎了下。
    沈清驚得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清清，這位就是爸爸跟你說過的——周院為你找的頂好的對象！江州市長！”
    沈清咽了咽嗓子，指了指齊樾，又指了指自己，滿臉的問好。
    “哎呀大家還傻坐著幹嘛？來吃飯呀！菜都做好了，要不一會兒該涼了！”李婷在中島台喊道。
    沈東林趕緊將齊樾迎至餐桌。
    沈悅趕緊跟了過去，在齊樾身旁坐下。
    沈清回過神，慢慢地朝餐廳走去。
    十人位的大圓桌，沈東林和沈悅父女倆，一左一右地坐在齊樾身旁，沈清挑了離他們最遠的位置坐下。
    她看了一會兒齊樾，見他忙著和沈東林說話，沒怎麽看自己，便去看李婷。
    李婷上了最後一道菜，在沈悅身邊坐了下來。
    沈清坐在他們對麵，冷冷道：“爸，阿姨說要在上海給沈悅買房。”
    李婷早有準備，笑嗬嗬地接過話題，也對沈東林說道：“我今天下午上去跟清清商量了下給悅悅買房的事兒，清清畢竟是咱們家老大嘛！”
    沈東林輕咳一聲，看向沈清的眼神有點躲閃。
    沈清越發確定了自己內心的猜測。
    她看向沈悅：“你在上海什麽企業？打算買哪個樓盤？”
    沈悅一噎，片刻後支支吾吾道：“我就在上海那個陸家嘴的金融公司，買房子，那肯定買在陸家嘴的呀！”
    沈清涼笑出聲：“陸家嘴的房子多少錢？你買得起？”
    “不管多少錢，你買了房，我也要買！”
    “我買的房，我自己出的首付，我自己還的按揭，你要有錢，你也去買啊，沒人攔著你。”
    沈悅氣得站起了身：“我才不信是你自己的出的首付！肯定是爸偷偷給你錢買的！所以我也要買！還要買比你大的、比你好的房子！”
    沈清笑著看向李婷：“你教的女兒真是凡事都要高我一頭啊。”
    李婷臉色一變，趕緊拉著沈悅坐下來。
    沈清打開手機，進入微信對話框，沈東林的手機登時就“滴滴”響了兩聲。
    沈清熄了手機，看向沈東林：“爸，我往您微信發了幾份協議掃描版，您看下。”
    沈東林臉色難看，他是知道沈清發了什麽給自己的。
    李婷不明就裏，不允許沈東林有秘密瞞著自己，立刻奪過他放在桌上的手機打開來，進入微信。
    不等她看完那些掃描件，沈清就冷冷開口：“爸，當年我媽去世前，跟您做了財產分割，您是簽名同意的，協議書也經過公證。”
    李婷震驚地看向沈東林，那眼神就像要把他吃了。
    沈清：“那時候您說——我未成年，您要為我保管那些財產，幫我存銀行。現在我想把那些錢取回來，您按這些年銀行的年化給我算利息就行。”
    李婷全聽明白了，再度看回掃描件，將文件放大，看清楚最後的金額，氣得將手機往沈東林身上一摔：“上海的房子必須買！”
    沈清起身，冷冷地看著沈東林：“你要在上海給沈悅買房，我不反對，你的錢愛怎麽花怎麽花，但如果花到我媽的錢、我的錢，我絕對不同意。”
    話說完，她轉身就要上樓。
    沈東林趕緊追上來，將她拉到書房。
    “清清，先讓爸把悅悅的房子買了，你媽的財產，等我把囤的地皮賣了，就給你，成不？”
    沈清堅決：“不行。最遲一周，我就要拿到我媽的財產。如果你不給，別怪我找律師起訴你。”
    沈東林激動道：“你還有沒有把我當你爸？你明知道我這些年往外投資，錢都套住了，你還問我要錢？你這是要逼死你爸？”
    沈清冷靜道：“我沒想逼死你，我隻是不想我媽的錢，被你拿去給沈悅買房。我媽在天有靈，知道了，她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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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到亡妻，沈東林的氣焰登時都下去了。
    其實當年，沈清的母親還沒去世，他就已經和現在的妻子暗中來往，隻不過等到沈清母親去世滿一年，才裝作有人介紹而結合。
    其實他早就出軌了。
    隻是沈清當時尚小，什麽都不懂，而亡妻為了不破壞他和沈清的關係，也從未向沈清提過。
    想到這裏，沈東林垂下了腦袋。
    “現在家裏隻有三百多萬的現金，這是為了給悅悅付首付留的，我暫時不給悅悅買房了，先把這些錢給你，剩下的，等我把手頭的地皮脫手了，再給你。”
    沈清點點頭：“可以。你知道我賬號，直接轉給我。”
    說完，打開書房門要出去。
    “啪”的一聲，一巴掌落到了她臉上，她整個人被打得往旁趔趄了一大步，摔到了地上。
    後腰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她臉都疼白了。
    沈悅指著她罵道：“你太過分了！自己買了房，不讓爸給我買房！怎麽有你這麽惡毒的女人？”
    沈清疼得說不出話來，豆大的汗水從額上往下落。
    視線模糊中，見到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餐廳闊步走了過來，蹲在她身前：“你沒事吧？”
    說著，將她扶了起來。
    “不行不行……”她低呼，“我腰很疼……不要碰我……”
    齊樾趕緊又把她放了回去，立刻拿出手機撥打了120。
    “啪”，又有人挨了巴掌。
    沈清忍痛看去，就見沈東林一巴掌呼在了沈悅臉上，朝她大吼道：“你有沒有搞錯？她是你姐姐，你竟然對她動手？”
    沈悅捂著臉頰哭：“她自己買了房，卻不讓您給我買房，我生氣！”
    邊哭邊跺了一下腳。
    沈東林吼道：“那房是她自己掙的錢買的，不是家裏給買的！”
    沈悅尖叫：“我不信！”說完，哭著跑上樓。
    沈東林歉意地看著齊樾：“齊市長，很抱歉讓你看笑話了……這家裏頭兩個女兒不對付，一見麵就吵……”
    齊樾收起手機，笑笑沒說什麽。
    他讓沈清靠在自己身上，輕聲道：“救護車就快來了，先上醫院再說。這腰是很重要的，如果沒治好，下身彈簧都有可能……”
    沈清聽了，頭皮一緊。
    她靠在齊樾身上，忽然覺得這一幕很眼熟。
    上一世，她被高家的族人欺負，兩次都是齊振恒出麵救了她。
    果真是每一世都在輪回著差不多的事……
    沈清被送進了絎州當地的骨科醫院，辦了住院。
    傷到骨頭了，這段時間除了每天做治療，同時不能再傷到患處。
    醫生警告她說，如果再一次傷到，可能會下身癱瘓，嚇得她乖乖住進病房。
    齊樾和沈東林陪著她來的，中途沈東林煙癮犯了，下樓去抽煙，齊樾在房裏陪她。
    他坐在病床邊，笑著看她：“之前在江州，我覺得你很眼熟，如今我想起來了，咱倆小時候見過麵。”
    沈清意外：“小時候？在哪兒？”
    “在周院長家。你爸爸帶著你，我爸爸帶著我，都去了周院家。咱倆還一起玩了。”
    沈清完全沒印象，但她覺得這有可能。
    沈東林是周院的學生，而齊樾的父親，如果也是公檢法係統，那認識周院也是有可能的。
    其實到這裏，沈清已經確定齊樾和齊振恒沒有任何關係了。
    上一世，齊振恒沒有後代，唯一有過的孩子，也因為夏竹被程稚文毒害而一同死掉。
    之後，她因為身體的原因，也並未為齊振恒生下一兒半女。
    眼前的男人，極有可能是齊振恒和的輪回轉世。
    沈清忽然眼眶發酸，可他又無法告訴他前世的事。
    上一世，他們有過姻緣的牽絆，所以他死了，這一世，他們又相親了，她定不能再跟他有任何感情關係。
    這般才能保住他的命，才能令他破了這輪回。
    “前幾日在江州醫院，陪伴你的那位男士，是你的男朋友嗎？”齊樾試探道。
    沈清回神，猶豫幾秒，點頭：“是的。所以齊市長，很抱歉，我有喜歡的人了。”
    齊樾笑著點點頭：“好，沒事，早點說清楚，不浪費彼此的時間。”
    “齊市長，您有喜歡的人嗎？”
    齊樾笑，落落大方道：“本來有，但一分鍾前，她告訴我她有男友了，那我隻好放棄了。”
    沈清怔住。
    她沒想到，這一世，他比上一世更早喜歡上她。”
    她慶幸自己當下就說清楚，沒有讓他像齊振恒那樣，越陷越深。
    沈東林抽完煙進門來，齊樾立刻起身同他告別。
    把人送到電梯，沈東林折返回病房，笑眯眯地看著沈清：“周院給你介紹的這位對象如何？算不算頂好？”
    沈清應付地“嗯”了一聲。
    沈東林看一眼身後關上了的門，小聲道：“這齊家上頭有人，齊市長下到基層，隻是來曆練的，以後是要往上升的！你若嫁給他，咱們沈家也要跟著你飛黃騰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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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無語地瞥他一眼：“你又沒兒子，飛黃騰達有什麽用？”
    沈東林一噎，敗下陣了。
    人懶懶地往陪護床上一躺：“也是，又沒有兒子繼承，我奮鬥也沒啥大用說真的。”
    說完又坐起身，看著沈清：“不對啊，我是沒兒子，但你和悅悅生的孩子也是咱們沈家的後代啊。”
    沈清懶得同他說這些。
    她蓋上被子，滿心都是人不知在何方的ren。
    如今推測出齊樾是齊振恒的輪回轉世，但還不知道他到底是程稚文的輪回轉世，還是她和程稚文的後代……
    那之後，齊樾又到醫院來探望了沈清幾次，最後一次，他說自己有事要去金城出差幾日，等他回來，沈清應該已經出院了。
    他和沈清互加了私人微信才走。
    沈清點進他的朋友圈，清一色是運動、分享書籍和書法訓練的內容。
    看得出他是個很自律、注重精神世界的人。
    和上一世的齊振恒一模一樣。
    她每次在他不上公堂的日子裏去找他，他不是在習武，就是在看書。
    沈清忍不住想起了ren。
    如果他是程稚文的輪回，可這一世和上一世，顯然很不同。
    上一世的程稚文，做生意、遊走於歐美洲和十裏洋場，有過兩位未婚妻，有過她一位情人，雖然最後和她結了婚，但到底也是跟三個女人有過糾葛。
    可ren，卻是個大學老師。
    他真的會是程稚文的轉世嗎……
    這個念頭像心魔一樣折磨著沈清，她出院後，回公司上了幾天班，接到ren發來的信息，說他在機場，準備回紐約。
    沈清看著信息發了會兒怔，給他發去四個字。
    一路平安。
    當天，她就跟公司請了半個月的假。
    她要去紐約。
    她想知道紐約有沒有自己和程稚文的後代；她想確定ren，到底是不是程稚文的轉世……
    她還想去伍德勞恩公墓，為齊振恒掃墓……
    就這樣，沈清登上了前往紐約的航班。
    她不確定自己此番前行，會在紐約遇到些什麽事什麽人，但她必須去。
    前一世的遺憾沒有解決，這一世也不會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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