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衡很少來陸惟生的房間，除非有重要的事情。
    他抬起手，還沒敲門，房間裏就傳來陸惟生的聲音，“進來。”
    虞衡對他的未卜先知見慣不怪，推門進去。
    陸惟生挽著袖子在鋪床單，蒼芙抱著馬克杯坐在椅子裏，見虞衡進來，抬手和他打招呼。
    虞衡已經習慣了兩人的形影不離，並不驚訝，反手關了門。
    一轉身，正準備開口說事情。
    就見陸惟生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根黑色皮筋，熟練地丟給蒼芙，並叮囑：“皮筋不要到處亂放。”
    “沒有亂放啊。”
    蒼芙接過來，隨手紮了個低低的發髻，稍短些的劉海從耳畔滑落，遮住半邊側臉。
    隨性裏透著點溫婉。
    陸惟生歎了口氣，抱起胳膊無奈道：“衛生間刷牙杯旁邊那根皮筋難道是我的嗎？”
    蒼芙舉起馬克杯擋住臉，“誰知道呢？”
    “……”
    虞衡看看枕頭，看看床單，又看看房間裏互動自然的一男一女，以及字裏行間沾染的生活氣息，總覺得一夜的功夫，他錯過了什麽天大的事情。
    但他又不敢想歪，隻能用鬼鬼祟祟的眼神表達自己的好奇。
    蒼芙一眼就知道虞衡在想什麽，翻了個白眼，起身往房間外走。
    陸惟生迅速上前，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皺眉對虞衡道：“亂想什麽？”
    “沒、沒亂想啊。”
    “有事說事。”
    “哦好，”虞衡斂了神情，一本正經道：“我昨晚把蒼小芙的想法整理後上報給了調查小組，程泓越他們覺得值得一試，讓我們草擬一份詳細的行動計劃，盡早提交過去。”
    “知道了，還有呢？”
    “……”
    調查小組的事情在陸惟生這裏算不上“重要”，能讓虞衡特地上來敲門的，肯定是更加隱秘且重大的事情。
    虞衡下意識看了蒼芙一眼。
    陸惟生把她的手腕攥得更緊，“我說了，有事直接說。”
    虞衡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繼續道：“之前博塔斯集團找你物色新鬆地塊的事情，對方重新派過來的對接人到了，表示博塔斯集團今天就想和你把事情敲定，這是他們拍過來的照片。”
    陸惟生穩穩接住虞衡丟過來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照片裏是滿滿三手提箱的西洲幣百元大鈔。
    “除此之外，桂雲藥業的席先生總算願意從幕後走到台前，他要求重新和你見一麵詳談，我報了三十萬東洲幣的價格過去，對方表示同意。”
    聽著這些以“萬”為結尾的高額報價，陸惟生麵無表情，甚至因為這些突然冒出來的事情感到不悅。
    “博塔斯集團要求今天見麵？”
    “是的，他們希望交易結束後盡快離境。”
    “嗬，老博塔斯倒是比我想象得要謹慎很多。”
    “對方約了中午十一點見麵，生哥你要是覺得沒問題的話，我給對方回個話？”
    虞衡覺察出陸惟生的不願意，隻好小心翼翼地一再試探，期望換得一個確切的答案。
    陸惟生不說話，眉頭輕擰，淡色的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以虞衡對他的了解，這就是拒絕的意思。
    蒼芙動了動被握住的手腕，陸惟生垂眸看向她，眼底劃過一絲詢問。
    “環球商廈我一個人去就行。”
    “不可以。”陸惟生脫口而出。
    環球商廈剛好位於富森，這個地名目前在陸惟生這裏是絕對的禁忌。
    蒼芙不理解，“衛雲拿到我的側臉照片不滿一個小時，根本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形成針對我的計劃，更何況環球商廈的安保指數很高，我去隨便挑幾件衣服就回來，很快的。”
    虞衡聽完蒼芙說的話，臉上忽然露出驚悚的神色。
    “我靠，什麽意思，你被衛雲盯上了？”
    “算是吧。”蒼芙點點頭。
    “那你聽生哥的，環球商廈還是別去了，想要衣服銀灘周邊也有還行的商場，再不濟明天讓生哥帶你去秋山買，那邊和國際接軌的品牌還是很多的。”
    老實說，蒼芙對衣服沒什麽執念。
    隨便去地攤上找兩件能禦寒的也行。
    她隻是不理解，在衛雲這件事情上是否有必要草木皆兵到這種程度。
    見她沉默，陸惟生也跟著一言不發。
    這幾天任務很多，男性成員不太合適，女性成員裏，不論是葉薇還是張欣然都沒空，周雪瑤確實機靈，但武力值太差，真出事了說不定還得蒼芙去救。
    沒有他信得過的人跟著，陸惟生實在不放心，
    事實上，即便有信得過的人跟著，他還是不放心。
    房間裏氣氛凝滯，虞衡盡可能挺成一根筆直的法棍，把自己塞進牆角，裝作什麽都聽不見，但他的手機卻一直響個不停，是博塔斯那邊的人一直在催促他回複。
    他們攜帶了大量的現金，這在遍地亡命徒的銀灘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
    片刻，陸惟生對虞衡道：“你先出去。”
    “好。”
    眼下這種情況，還是先溜為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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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衡一邊下樓，一邊讓博塔斯的對接人稍安勿躁，並謊稱陸惟生正在參加一場重要會議，不方便給出確切時間。
    對麵很快就給出了答複，但看起來不太禮貌。
    “告訴陸隊長，我們的耐心不多。”
    哦謔，這麽拽，看來有人要倒大黴了。
    虞衡冷笑，提前在腦海裏幸災樂禍。
    他關了手機塞進兜裏，一抬頭就碰上了在走廊裏徘徊的李明妮，準確來說，她徘徊的地點，是蒼芙的房門口。
    虞衡露出一抹自認為帥氣的笑，“喲，李明妮，在找蒼小芙嗎？她在生哥房裏。”
    李明妮被突然冒出來的虞衡嚇了一跳，頓時臉色慘白。
    “我、我、我沒有在找她。”
    說完跌跌撞撞地跑走，整個人搖搖晃晃的，像是受了極大的刺激。
    虞衡伸手去扶，手指還沒碰到她的胳膊，李明妮尖叫一聲，加速跑到走廊盡頭，拐了個彎進了樓梯間，聽動靜，應該是去往倉庫的方向。
    什麽情況。
    虞衡一臉莫名其妙。
    他心裏記掛著博塔斯的事情，也就沒有多想。
    房間裏。
    也許是腦子一抽，蒼芙忽然問了陸惟生一個問題。
    “生哥，要是日後我真的和衛雲對上，能直接殺了她嗎？”
    陸惟生猛得看向蒼芙。
    扣住她手腕的手指倏然收緊，其實挺疼的，但蒼芙忍著沒吭聲。
    她捏起桌上的橡皮，裝作漫不經心地把玩，語氣淡淡的，“當然，如果殺了她會對你造成不利影響的話，我願意留她一條命。”
    落在陸惟生耳朵裏，又是一聲驚雷炸響。
    男子眸底掀起風雲，他欺身往蒼芙的方向走了一步。
    “不要做危險的事情。”
    一字一句、咬牙切齒，帶著警告的意味。
    “就隨便問問，隻是最壞情況下的一種假設，放心吧，我不會閑著無聊自找麻煩的。”
    蒼芙把橡皮扔回筆袋裏，拽了拽手腕，示意陸惟生可以放開了。
    陸惟生不放。
    蒼芙覺得他不可理喻，眉頭一皺就要生氣。
    誰知下一秒，陸惟生緩緩在她麵前蹲下，用一種祈求的仰視姿態看向她，素來端著威嚴的眉宇間，一抹受傷的神色若隱若現。
    “我知道在衛雲徹底被除掉之前，百分之百隔絕風險是不可能的，但今天被關進禁閉室的那三人和衛雲長期保持聯絡，手機裏必定有關鍵的證據，我會盡快將這些數據整理成報告提交聯盟……至少在這之前，你先忍耐一下。”
    “目前基地不太安全，一會兒我把你送去玫瑰莊園，那裏有我早年置辦的一棟微型別墅，缺什麽東西聯係玫瑰莊園的管家幫你添置。”
    “還有……如果真的到了和衛雲對峙的那一步，不論怎麽處置她，我隻要你平安。”
    陸惟生的語氣誠懇到近乎哀怨，竟讓蒼芙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她垂眸看向男子。
    他正定定看著自己，眼神之複雜，混合了擔心、自責、難過……總之，各種陰暗負麵的情緒形成一團混沌的薄霧，籠罩在他周身，釋放出一種男性特有的破碎感。
    更誇張的是，這種破碎感與他身上冷硬的上位者氣息形成了極致的反差。
    性感得要命。
    蒼芙咬牙。
    陸惟生不放手，也不站起來，隻靜靜與她對視。
    終於，蒼芙敗下陣來，她猛得將頭轉向另一側，“好好好，我就待在玫瑰莊園哪裏都不去行了吧。”
    聽她服軟，陸惟生眼神一秒切換，溫柔到像是要迸發出玫瑰色的母性光輝。
    他鬆了蒼芙的手腕，窸窸窣窣起身，卻在她站起來想要離開的瞬間再次往前壓了一步，雙手猛得撐住書桌，將欲走之人禁錮在胸前。
    看著蒼芙盛滿疑惑的眼睛，陸惟生發出一聲低沉輕笑。
    “好乖。”
    他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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