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蒼芙要用生病一事堵他的嘴，陸惟生搶先道：“我的病情沒你想得那麽嚴重，一點小小的細菌感染而已，之前在gasoine受過的傷比這個嚴重多了，總之……我可以……”
    蒼芙笑著打斷他的話。
    “急什麽，又沒不讓你去。”
    “……”
    “走吧，但先說好，這次查探任務危險程度很高。”
    聽蒼芙這麽說，陸惟生又窩火起來，他看了走在前方的女子一眼，隨即撤回視線，薄唇微抿，張了兩次嘴，還是忍不住道：“知道危險程度很高，但又打算一個人去是嗎？”
    蒼芙邁進電梯。
    陸惟生步伐急促，跟著她進去。
    蒼芙不急不躁按下負四十七層，直達艦船腹部的發射艙。
    電梯門合上，她並沒有回頭，但一抬手就精準捏到了男子的下巴，輕輕晃了晃他的腦袋，“沒有打算一個人去，而是知道你聽到了就一定會來。”
    聽她這麽說，陸惟生蘊著怒氣的狹長眸子忽然睜圓了一瞬，猶如冬雪消融。
    “是這樣嗎？”
    “嗯。”
    他就這樣被哄好了，正了正襯衫領口，擺出一副準備好迎接任務的姿態。
    電梯一到，鐵灰色罩了菱形網格的單拉門打開，蒼芙收回觸碰的手指，男子也將纏在指間的項鏈放進胸腔口袋。
    艦艙如同溶洞般空曠。
    機械檢修師接到命令，放蒼芙和陸惟生入內。
    “這艘飛魚艇剛經過檢修，束口炮充能完畢，另外裝備有六千發穿梭彈……”
    “卸掉四千發穿梭彈，留兩千發給我們就夠了。”
    “你在開玩笑？飛魚艇本來就沒辦法裝載殺傷力太強的武器……”
    “對，我需要通過減輕戰艦重量來提升速度。”
    “可是，為什麽？”
    “任務需要。”
    蒼芙說話的時候，陸惟生的眼神不自覺落在機械檢修師手裏的扳手，以及連體外套上沾滿斑駁的汙漬，汙漬散發出氣液體混合燃料的味道。
    這一切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機械檢修師被說服，轉身找人卸掉四千發穿梭彈。
    兩分鍾後，蒼芙和陸惟生登艦，完成起飛前全部準備工作。
    和貞單手按上懸浮在操控麵板的指令球，“同意釋放飛魚艇。”
    解鎖指令直達主控室，主控室操縱鐵臂降下戰艦，燃料沸騰起來，噴出清透的氣體，獲得“自由”的飛魚艇往前猛衝了數百米，然後劃出一道陡峭的弧線飛速拉高。
    飛行約十分鍾後，蒼芙道：“接近查探目標，副駕駛匯報具體數字。”
    陸惟生掃過光屏，立即報數：“三千五百米，持續接近中。”
    “注意隨時製動撤離。”
    “收到，兩千五百米，持續接近中。”
    “一千五百米，持續接近中。”
    “五百米……”
    越是接近，越是能看清綴於天幕之上大片靜止的雲層，稀薄絮狀雲存在的一方空間仿佛被什麽無形之物籠罩住，使用精神力窺探時感到滿滿的違和感，但肉眼無法分辨。
    “三百米……”
    “有點奇怪，為避免直撞，回旋調頭發射兩枚穿梭彈。”
    “好。”
    陸惟生略一點頭。
    蒼芙剛操縱飛魚艇回旋調頭，穿梭彈炮架已然到位，兩枚抹了油、鋥光瓦亮的紡錘形炮彈在距離讀數回升至一千米時衝出炮架，直逼異樣的天空。
    與此同時，和貞也去了主控室，密切關注進展。
    如果一切如常，穿梭彈應該穿過雲層，墜入遠處下方的密林中。
    然而，穿梭彈卻淩空撞上了某種虛空的鏡麵，炸開時引得鏡麵蕩漾起一陣水波，當水波散去，重又恢複平靜之時，暗中蟄伏之人似乎覺得既然已經被戳穿，繼續偽裝下去也毫無意義，不如就此拉開掠劫序幕——
    天空裂成兩半，露出光影錯雜的亂流隧道。
    百米缺口中，蒼芙一眼掃過去就看到了二三十艘探險者和幽靈級別的星際掠劫艦，當然，裏麵很有可能藏匿著更高級別的黑鳶號。
    而整齊羅列在前端的掠劫艦在發現暴露後，已經提前布置好了束口炮。
    一簇簇雪亮銀光與日光爭輝。
    三分之二簇銀光瞄準潮汐號，剩餘的則對準了蒼芙所在的飛魚艇。
    危險襲來。
    蒼芙駕駛飛魚艇極限閃避，指令球和瞳孔一樣被迷人的藍色所侵染，高度集中的精神力與戰艦上每一塊焊接板、每一顆螺絲產生共振，讓這艘金屬巨物短暫地產生了神智，敏捷性強行提升30，在漁網般密不透風的火力帶下靈活穿梭。
    “母艦攔截炮準備！”
    “所有伴生艦全部出動抵禦束口炮。”
    “還有，現在、立刻、馬上，準備躍遷。”
    蒼芙對著主控室發出一道又一道命令。
    語氣透出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威嚴。
    她的身後，追著尾翼一束又一束急速墜下的炮火宛如壯觀的白日流星雨，掀起的湍流逼得飛魚艇劇烈震顫。
    主控室的大屏上，蒼芙眉眼銳利如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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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極度危險之下，她顯得亢奮且遊刃有餘，蘊著濃濃生命力的眼睛透過大屏，將絢爛的蒼藍色調送進所有觀戰者眼裏。
    因此當她說話時，眾人忽然有種不得不聽命於她的異樣感覺。
    和貞再一次忘記了魏利克多的存在。
    振臂一揮，“攔截炮就位、星際獵人全體出動、準備躍遷！”
    主控室上百號人瞬間忙碌起來。
    遙遠的天際，一艘又一艘掠劫艦從亂流隧道裏出現，呈現出遮天蔽日的態勢，各色誇張又血腥的塗鴉映入眼簾，對於這顆本就苟延殘喘的小星球來說，如同末日降臨。
    一發束口炮擦過尾翼。
    “轟”得一聲，尾翼起火，飛魚艇猛得下沉。
    操控光球“滋啦”一聲湮滅。
    陸惟生餘光瞥向蒼芙，後者依舊淡定，“切換手動操縱杆。”
    “好。”
    操縱杆放出，蒼芙雙手拉住。
    後方，掠劫者並不打算就此放過他們，束口炮中夾雜著大量穿梭彈，朝冒出滾滾濃煙、但仍在倔強飛行的飛魚艇兜頭砸來。
    愈發明亮的火光裏，陸惟生看向蒼芙。
    靈魂深處浮現一抹念頭，死亡於他而言並無所謂，隻要能與她死在一處就好。
    念頭一出，白鳥啼鳴。
    數萬光年之外、一百四十七個封鎖戰區同時發出不穩定信號。
    在天穹庇佑下的封鎖戰區駐地部隊大吃一驚，迅速上報。
    三分鍾後，位於阿斯翠亞星係的星聯總部接到消息，緊急召開會議。
    而另一邊，蒼芙並不認為眼下的境況到了生死存亡關頭。
    她甚至有膽量在飛魚艇進入自由落體狀態的緊要關頭將操縱杆向下推平，戰艦陷入急墜失速狀態，艙內響起瘋狂警報聲。
    與此同時，一簇束口炮旋轉著自後方追趕而來，發出擦過空氣的尖嘯。
    要麽撞入杉林，要麽被這抹灼熱張口吞入腹中。
    主控室響起陣陣驚呼。
    和貞完全忽略了身後快步走進來的魏利克多，雙手死死掐入椅背，將作為“偽生命體”的液態金屬掐得吱哇亂叫。
    蒼芙嚼碎一粒能量糖果，蒼藍色光芒大盛，幾乎要從拚湊成飛魚艇身的焊接鋼板縫隙中擠出，她將操縱杆反向猛得拉到底，反製動係統啟動，魚腹噴出大量蒸汽。
    “arning，arning……”
    “近地警告，近地警告……”
    “失速警告，失速警告，失速、失速、失、失……”
    強行停止急墜產生的巨大撕扯力損壞了報警器，蒼芙盯著光屏上束口炮的位置，盡可能延長撞擊杉林的時長。
    腎上腺素飆升到極致。
    終於，束口炮擦著飛魚艇下腹迅猛觸地。
    橘紅色火光衝天而起，點燃了方圓三公裏內的雨林，劇烈的爆炸聲淹沒了大批遷徙動物的叫聲，騰起的上升氣流卷過飛魚艇，“刷”得吹滅尾翼上的火焰，同時與蒸汽產生的浮力一起，托著戰艦重新升上天空。
    “謝啦。”
    蒼芙看著下方，揮了揮手，算是對這枚炮灰束口炮送上一點都不真誠的感謝。
    主控室眾人齊齊鬆了口氣，繼續把注意力放在攔截和啟動躍遷上。
    和貞擦了把汗，一回頭看到魏利克多站在後麵，嚇出一身冷汗。
    蒼芙駕駛飛魚艇即將進入母艦的伴生護衛圈。
    躍遷前置冷卻時間長達二十分鍾，在這之前，為了護衛母艦，必定存在一戰。
    她準備先行泊入母艦，裝填穿梭彈後再行出發。
    “真是好久沒這麽玩過了，陸惟生，準備好玩一場酣暢淋漓的攔截戰了嗎？”
    她轉頭看向沉默的男子。
    卻在視線觸及他瞳孔的一瞬間愣住。
    記憶閃回至飛往東洲的那個傍晚。
    清晰的夢境，與醒來後漫山遍野的火燒雲。她看著火燒雲，嚇得擠進男子的懷裏——
    彼時他們還不算熟悉。
    【說話的副官五官有些模糊，蒼芙看不真切，唯獨能看清一雙瞳色罕見的眼睛。】
    【那是一種蒼翠又幽深的祖母綠。】
    【副官穿著筆挺的製服，肩章是金黃色，和他的瞳孔一樣明亮晃眼。】
    麵對蒼芙的滿臉震驚，陸惟生輕輕眨眼，濃鬱的翠綠裏閃過一抹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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