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珍麵色難看，不敢吭聲。
    賈赦麵露冷笑，一副吃瓜模樣。
    二房越吃虧，他便越高興。
    賈政神情猶豫。
    擺出嚴父尊嚴，喝斥賈環，將其逐出……
    這是最好的辦法。
    但前提是賈環聽話。
    現在他與趙姨娘，賈環已經恩斷義絕，都要形同陌路了。
    若自己擺出嚴父的譜，這孽子當眾頂撞，這如何是好？
    賈環固然會落個不孝的惡名，自己辛苦二十年積累的形象人脈，也就完全毀了。
    賈政猶豫之時，賈母擺脫賴嬤嬤的攙扶，步向廊簷之下。
    所有人下意識起身，站在兩側。
    這老太太是這二十年來賈家兩府真正的掌舵人，二十年積威也不是虛的。
    賈母先對馮唐一笑，說道：“馮家世侄，今日叫你見笑了。”
    馮唐無語抱拳。
    這老太太看樣子還是不能幡然悔悟啊。
    賈家再這樣下去才是真正笑話。
    賈母麵容轉冷，接著道：“賈環桀驁不馴，頂撞族長，嫡母，私置產業，我賈家無論如何也容不得……環兒，你要向我動手嗎？”
    現在的場麵轉化，在賈環意料之中。
    他已經考慮清楚，打算脫府自立。
    眼前這些豬隊友，將來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麻煩。
    自己先抽身於外，坐視風雲變幻。
    有機會便出手，將賈珍等人一一處置。
    再救出金釵便是。
    紅塵練心便算成就了。
    賈環隱隱有種感覺。
    在這個世界自己可以突破前世不足，打破桎梏直到融道成功！
    眼前賈母，在人間世也可算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但於賈環何幹？
    當下賈環灑然一笑，說道：“老太太言重了，賈環不敢。”
    嗯，不敢。
    不是不想。
    “既然不敢……”賈母一呆，滯了一呸，又沉聲道：“環兒，現在與你兩條路走。其一，你入祠堂讀書一年，沉沉你的性子。你的產業，交公中，你放心，將來少不得你那份。其二，你脫去賈家族人身份，你父也與你斷絕父子關係，你自生自滅，此後與賈家再無相關。”
    說到最後，賈母也是聲色俱厲。
    很明顯，賈環脫離隻是第一步，事情哪有這麽簡單？
    賈家將會出盡全力，打壓賈環！
    朝廷，官府，軍中，民間……全方位的打壓！
    趙姨娘在一旁，雙膝一軟，就想跪下。
    對王夫人，鳳姐，趙姨娘經常有不服氣的時候。
    但是對賈母……
    趙姨娘內心興不出一丁點抵抗的勇氣。
    這位老太太，執掌榮國府幾十年，其實兩府都被她掌握。
    最少大方向上，寧國府與榮國府休戚與共。
    大家族的長輩，老封君，國公夫人……
    任何一重身份都叫趙姨娘生不起抵抗的念頭和勇氣。
    一聽賈母如此說，對趙姨娘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不論關押賈環，沒收產業，還是將賈環開革出門，對趙姨娘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結果。
    賈環微微皺眉。
    他忽略了趙姨娘的心理。
    趙家是賈家的家生子，在賈家紮根幾代人。
    他們是藤蘿，賈家是參天大樹，他們一直依附在大樹上生活，成家立業，生兒育女。
    哪怕有成就，也希望是在賈家內部，而不是在外。
    賈環在外成就再大，如果趙姨娘和趙家全族被攆出去，再風光也會有心理上的缺失和遺憾。
    這倒是有些難辦了……
    跪祠堂，禁足一年，交出產業，這肯定沒有可能答應。
    任由其開革出宗族，當然也不可接受。
    賈環心中奇怪，今天心血來潮，以趨吉避凶術推演一番……結果是大吉！
    除了莫名其妙上門的馮唐父子，難道還有變數？
    “如何？環兒，你可要守這朝廷，宗族，兩府，還有這世間的規矩？你現在是有些產業，還有人幫你，但你大不過這世間道理！”
    賈母此時顯露真顏色，再無平時那般和藹可親模樣，雙目如刀，盯視賈環。
    這才是賈母真正模樣，執掌榮府幾十年，大小事俱在掌握，若不是幾年後年老體衰，王夫人還真鬥不贏。
    賈環內心，難得的升起一股難以遏製的怒氣！
    這什麽狗屁不通的世間道理？
    眼前這老婦，要說是惡人也不盡然。
    也算為賈家兩府殫精竭慮。
    對孫輩也算慈愛。
    但她的慈愛，不及賈環！
    這老婦人，隻愛規矩之下的兒孫。
    賈赦，不守規矩，老太太對長子就是百般冷淡。
    有一次說笑話，便說寵愛兒孫，也是要兒孫守規矩，給家族長臉。
    否則，合該打死！
    這就是賈母的人生觀和世界觀。
    規矩之下！
    沒有例外！
    賈環隻覺一股惡氣上頭。
    但此時的他，也不是破規矩之人。
    他想破口大罵，卻不是罵眼前這老婦。
    而是這狗屁規矩和這個該死的世道！
    這大周已經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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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賈家這等大族就知道，逼死人命隻當尋常事。
    鳳姐放的高利貸，不知害多少人家破人亡。
    卻根本無人來管。
    京城街道上滿是流民，京城之外，餓殍遍地！
    貪官遍地，汙吏遍地！
    這種規則之下，百姓就過成這鳥樣？
    惡氣上升，已經不吐不快！
    賈環想起前世一句電影台詞，不及細想，便是脫口而出：“什麽狗屁規矩？”
    “我不守規矩，又能如何？”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一瞬，賈環仰首向天，隻覺內心通達，酣暢淋漓！
    這一瞬間，心境又大有增益。
    一開始，賈環是有點想裝逼的感覺。
    但當最後一句呐喊出聲時……
    那種爽感真的無與倫比！
    爽！
    有一種心中枷鎖被打破的爽感！
    ……
    麵對大鬧“天宮”的賈環……
    賈母無語愕然！
    她的地位，權威，權力，都是在規則之下。
    說白了，賈母維護規則，也是在維護自己所有的一切。
    遇到藐視規則，無視規則，甚至對規則豎起中指的賈環……
    賈母也抓瞎了！
    賈赦，賈政，賈珍，賈璉更是滿臉駭然。
    我命由我不由天……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賈政身體都如中風一般的抖起來……
    這個自詡讀書人，自詡是儒生的偽君子，這個時候，嚇慘了！
    花廳內……
    寶玉喃喃道：“環兒在哪看到的這句話？倒是有些意思……”
    “寶玉！”
    秦可卿忍不住道：“可千萬不能在外頭亂說這話，環哥兒是逼急了，口不擇言……”
    可卿雖在阻止，也是一腔好意。
    不是對寶玉，是對賈環。
    環三叔這句話說的……痛快無比！
    但不宜擴大，傳播。
    對賈環不好。
    寶釵，黛玉相視一眼，也是圓道：“對對對，環兒沒多想，脫口而出。”
    “可千萬忘了這話，不可渾說。”
    雖在勸說寶玉，黛玉，寶釵眼眸中卻是異彩連連。
    兩人雖是都開口壓著寶玉，叫他不可學賈環的話。
    老實說……
    兩人覺得，便是寶玉學，也學不像。
    賈環的桀驁不馴之態，昂然之態，自信之態，勇武彪悍之態……
    寶玉怎麽學？
    我命由我不由天……
    也隻有剛剛的賈環說出來，才隱隱有一種將天捅破的霸氣感。
    寶玉就算了。
    說出來，徒惹人笑罷了。
    而在賈環仰天高呼之時……探春身上如過了電一般，渾身都是一陣戰栗！
    她看著賈環，感覺無比莫名。
    賈環變化之大，探春都覺得陌生。
    但轉念一想……
    從小被打壓，再有產業，再結交江湖高手，不知不覺間，賈環都走到這一步了？
    探春內心，突然有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賈環如此桀驁不馴，膽大包天，將來會不會惹出什麽大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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