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平時神情木訥淡漠，凡事不關心，不介懷。
    人都說二太太吃齋念佛，脾性最好不過。
    其實了解這婦人的都明白，此人佛口蛇心，一旦出手就絕不留情。
    金釧兒一事就是明證。
    這個貼身大丫鬟效力多年，並無大錯。
    就是和寶玉調笑幾句，王夫人就一點情麵不留的要將其攆出去。
    寧榮二府的傳統就是大丫鬟比普通執事娘子還要體麵些。
    等她們年齡大些，要麽指給主子當姨娘。
    要麽也是嫁給族人，或是府裏有出息的。
    不論指婚在內還是外嫁，主子要給相當不菲的陪嫁，也是給大丫鬟的體麵。
    王夫人什麽也不給，直接趕人。
    也是將金釧兒往死路上逼。
    這些丫鬟，五六歲就進府侍奉主子，除了伺候人什麽也不會。
    攆出去，她們何以謀生？
    名聲又壞了，想找個好親事都是不可能的事了。
    一死了之，反而是最輕鬆的選擇了。
    王夫人此時也是失態了。
    賈環的突變和成功，官職和產業。
    趙姨娘的宜人誥命。
    賈環的嫡子身份。
    一樁樁一件件壓在她心頭。
    今天是徹底清算的日子，這也是王夫人難得失態的原因。
    這些事壓在心頭太久。
    今天賈環倒黴，接下來就是清算趙姨娘等人。
    中三品的兩個仆婦，她根本不懼。
    王家還養著一群供奉，最差都是中三品！
    ……
    眼看王夫人憤然離開。
    臉上滿是陰狠暴戾之色。
    和鳳姐兒如出一轍。
    隻是比鳳姐更加陰沉狠辣幾分。
    探春眼眸深處有釋然之色。
    之前賈環揭露過王夫人的真麵目，探春將信將疑。
    畢竟她是從小被抱在王夫人身邊養著，公允來說，王夫人待她不薄。
    隻是內心深處知道親近不起來。
    那種母慈子孝可以瞞過外人，可瞞不過自己的內心。
    那種骨子裏的疏遠冷淡，自己能感受的到。
    但探春明白，畢竟不是親生。
    王夫人能做到表麵待之不薄就不錯了。
    探春之前還心存感激。
    所以對趙姨娘，賈環，趙國基等人向來不假辭色。
    一是自保，二是避嫌。
    結果那日，賈環當眾說出被虐待的過往之事。
    探春內心對王夫人的尊重才出現裂痕。
    待趙姨娘得到誥命，王夫人憤然離開……
    探春才決定回到趙姨娘身邊。
    內心還是不無愧疚和遺憾。
    到了此時……
    探春心中才真正明白過來。
    原來是自己一直錯了！
    那位對自己還算和藹可親，自己一直以親娘侍奉的夫人，居然真的是如賈環所說的那樣，佛口蛇心，無比的陰狠殘忍！
    想想也是，賈環被虐待時才幾歲？
    五六歲的孩子挨餓幾天，關小黑屋。
    是個好人能做出來的事？
    探春原本殘留的一絲懷疑和不舍，終於是蕩然無存。
    反而是真正釋然。
    ……
    黛玉輕笑。
    她早就看出二舅媽便是這種人。
    隻是今天徹底暴露出來而已。
    寶釵則是滿臉震驚。
    她隱隱覺得這位姨媽並不是表麵那麽簡單。
    但也完全沒有想到，王夫人居然是這般人。
    剛剛說話時，那副咬牙切齒的陰狠模樣，真的是令人毛骨悚然！
    太可怕了！
    不遠處，剛趕過來的薛姨媽也是看的麵色發白。
    她從小便怕這位姐姐。
    兩人性格迥異。
    薛姨媽是真的性格柔和，不喜歡欺淩他人。
    在王家簡直是異類。
    沒想到多年之後，自己的這位姐姐越發可怕了。
    此時此刻……
    薛姨媽也是暗下決心。
    原本還在考慮中的與寶玉的婚事，絕不可行！
    哪怕薛家急需權貴之家庇護，這燕京城裏又不光賈家一門權貴。
    寶釵年齡是趕著選秀，又不是急著需要訂下人家。
    ……
    眾人慢慢聚在一處。
    受傷的仆婦被攙扶離開。
    來旺兒媳婦幾個也醒了。
    滿眼怨毒的看向趙姨娘等人。
    顯然是恨之入骨。
    幾隻小飛蟲飛掠而過，並無人注意。
    趙姨娘也無心理會。
    她現在關心的是賈環。
    兵部大官去考核賈環的軍營，難道真的如王夫人等人說的那樣，賈環無法過關？
    可是環兒離開時卻是一臉篤定，很有把握。
    “沒什麽打緊的。”
    趙姨娘突然微微一笑，環顧左右，笑道：“這麽多年都熬過來了，難道過不得眼前這小小一關？便是環兒黜落了，了不起咱們離開這府裏，到哪吃不上飯不成？若是真的環兒有什麽意外……了不起我一杯毒酒，下去陪他便是。”
    探春摟住趙姨娘，落淚道：“到時候我陪娘一起。”
    趙姨娘撫著女兒的背，心中想也隻能如此。
    若賈環連命也保不住，趙姨娘母女下場絕對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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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政根本指望不上。
    老太太也不會管。
    王夫人可以為所欲為。
    雙方徹底撕破臉，王夫人絕不會留手。
    探春還不知會被這毒婦許給什麽樣的下流人家。
    原本的探春也沒好到哪去。
    南安王在西南打了敗仗，請朝廷和土司王和親。
    原本該南安太妃的孫女去，南安太妃舍不得，結果成了賈家出人，賈家當然隻會出探春。
    對王夫人來說簡直天降之喜，一舉多得。
    名義上還是抬舉探春了。
    可憐探春遠嫁蠻荒時，隻有趙姨娘淚眼相送。
    一聲娘，代表當時的探春也明白了一切。
    可惜後悔也晚了。
    不過即使探春早知真相，又能如何？
    身份，血脈，能力……
    沒有翻盤的可能。
    隻能如無根浮萍一般，任風浪擺布。
    ……
    黛玉和寶釵都是眼圈微紅。
    兩女也知道趙姨娘和探春並非杞人憂天。
    看剛剛王夫人的狠辣陰沉，絕非戲言。
    而是恨趙姨娘入骨。
    將來也饒不得探春。
    說情……
    那就不必自討沒趣了。
    別說她們，便是薛姨媽也沒這麽大臉麵。
    找老太太求情？
    老太太人精一個，最多“保”一下探春。
    反正將來會嫁人。
    至於嫁何人，那到時候老太太自是不管的。
    迎春嫁孫紹祖，賈母明知不合適，她管了嗎？
    若在賈環崛起之前，兩府總還要顧臉麵，行事多有溫情一麵。
    現在撕破臉之後，賈家兩府也是暴露了赤裸裸的霸道行事風格。
    黛玉，寶釵也不會再心存幻想。
    甚至連她們，也是興起一種強烈的危機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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