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院說是小院，也是有三進。
    第一進開側門臨街，有北房五間和小院落。
    通過垂花門進來是二進院，也是外院，正堂是賈環所居。
    再過月洞門，是三進院，也是趙姨娘和探春居處，也就是眾人所居之所。
    整個三進小院也有過百平，晴雯顯然是從第一進一路灑掃過來。
    臉上和發髻上都沾了不少灰塵。
    看起來極為狼狽。
    晴雯在寶玉處可是連襲人也不買賬的強項性子，頗有點小辣椒的感覺。
    看著她狼狽灑掃的模樣，平兒也是忍不住心生感慨。
    這剛說環三爺沒表麵看起來那麽心狠，這就直接打臉了。
    眼看平兒眼神瞟向晴雯，探春忍不住搖頭歎道：“我可是勸過了，咱們這位三爺說梅香院不養閑人，不想當大丫鬟，便隻能當粗使丫鬟……”
    平兒忙笑道：“我可沒想給晴雯抱打不平，這妮子烈性子，也合該由三爺磨磨才是，在寶二爺那裏，也是慣的不像樣子。”
    寶玉房裏的確實嬌寵。
    現在的襲人儼然是姨娘，平素看起來平和，其實事事拿大。
    碧痕幾個也是一樣，嘻嘻哈哈沒個正形，偏生排外，寶玉房裏的事，連那些二等丫鬟也不敢插手。
    晴雯幾個，更是連黛玉都敢罵。
    當時說是不知道是黛玉，事後也沒看她們去賠罪啊。
    換了別人房裏的，就算是大丫鬟，哪個敢？
    賈母知道了，不得揭她們皮？
    連她們的主子都會沒麵子。
    也就是寶玉了，平時沒原則，肆意嬌寵。
    真出了事，寶玉反正往後一縮便是，別人看他麵子，卻不好與這些丫鬟當真計較。
    晴雯一路掃來，聽得平兒這話，忍不住仰首看過來。
    臉色平淡，但眼眸中滿是野性。
    賈環嗬嗬一笑，說道：“看你這樣子，是對平兒姑娘的話不服？”
    晴雯微微垂首，但眼中還滿是倔色，她到底忍不住，回話道：“奴婢在二爺房裏，也是盡心服侍，不敢怠慢差事。”
    晴雯覺得自己的大丫鬟做的並不差，內心當然不服。
    更加不服的就是眼前環三爺。
    晴雯可還記得環三爺之前的窘迫模樣。
    一朝翻身，就從寶玉那裏把自己強搶過來，她怎會心服？
    “嘿，你還不服？”
    賈環原不想和一個小丫鬟拌嘴，失身份。
    晴雯不服，就慢慢熬她便是。
    隻當熬鷹了。
    他可不是寶玉。
    憐香惜玉，大丈夫當如此。
    但前提是值得憐疼。
    一個不服自己，不親自己的丫鬟，再漂亮又如何？
    賈環嘿了一聲，接著道：“平兒在此，我先問你，半年前到現在，寶玉房裏報損了多少東西？扇子七柄，計價三十五兩。花瓶三個，計價十一兩，臉盆架一個，計二十兩，衣衫損壞四件，計銀六十兩，還有各種雜物，加起來林林總總數百兩……這些都是我舊日留心，打算給老爺告狀用的，晴雯，我問你這些是不是真的？”
    賈環自嘲一笑。
    對麵的晴雯臉一白，但還是微微抬了一下精致的下巴，答道：“是真的，但又不是奴婢們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賈環冷笑道：“那是因為寶玉房裏向來寬縱的不象話，別的房裏哪個丫鬟敢弄壞這麽多東西？輕則斥罵，重則從月錢裏扣賠，你弄壞的扇子好幾十兩銀，還是故意撕的，哪個主子房裏能容？這些銀子，荒年夠買十個丫鬟，十條人命，你輕鬆就撕了。能買七八畝旱田加一頭牛，你家祖上要有這資產，豈會自賣為奴，世代給賈家當奴才？”
    晴雯俏臉煞白。
    “小廚房的飯菜，你們去吃向來不給銀錢，柳嫂子她們自己賠，你們從不當回事。”
    “和別人房裏的丫鬟仆婦稍有矛盾，你們便輕則罵，重則打，也無人敢和你們較真。”
    “府裏事事盡著寶玉，處處不公平，我知你們素日瞧不起我，因為你們的錢都比我多，過的比我都舒服，我吃的不如你們，錢也不如你們多，府裏的地位也遠不及你們……現在你過的不舒服了，遠不及我了，你感覺如何？現在你能知道銀錢不易賺，活不易幹，別人的白眼不易承受了嗎？”
    賈環罵著。
    感覺神魂都輕快了許多。
    這是原本賈環的靈魂中的不甘和不平。
    如果說別的下人，隻是偶爾踩賈環幾腳。
    寶玉身邊的人，王夫人身邊的人，對賈環是向來抱有警惕和敵意。
    有機會就會踩幾腳的。
    積怨真的不輕。
    隨著賈環斥罵，這些舊日的積怨也如烈日下的積雪，慢慢消融著。
    果然啊，此前的賈環心胸中還是有些塊壘難消。
    趙姨娘眼裏都有了淚花。
    探春也是一樣。
    兩人都是有些自責……
    趙姨娘是恨自己之前有心無力。
    探春則是恨自己對賈環太過忽略了，任憑賈環過的那麽窘迫和被人欺淩。
    也怪不得賈環雖接納了她，卻始終沒有表現出強烈的姐弟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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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麵對賈環的嗬斥責罵。
    晴雯先是下意識仰臉，接著就垂首不語。
    這些天的粗使丫鬟當下來，她手心都磨破幾次。
    因長的好，晴雯從小就沒做過這些粗活。
    不光是做的活又重，還受盡梅花院裏上下的白眼。
    這裏的人都心向賈環，晴雯長的好，原就容易受人嫉妒。
    加上寶玉房裏出來的。
    還頂撞不服三爺。
    上上下下不排擠她就怪了。
    這些天下來，可以說是嚐盡世態炎涼和各種苦楚……
    晴雯不語了。
    “哼，料想你也知道些東西了。”
    晴雯有些楚楚可憐的感覺了，賈環卻不打算收手，想了想，吩咐道：“一會找兩身小廝的衣服，和彩雲一起換了，我帶你們出門。”
    賈環又轉身向平兒，笑道：“平兒姐姐來發月錢？你先忙，一會我帶彩雲和晴雯兩個出去逛逛去。”
    呃……
    平兒無語。
    府裏的丫鬟哪能說出門就出門？
    襲人回自己娘家，還要帶幾個仆婦嬤嬤跟著。
    穿什麽衣裳，何時去，幾時回。
    都要回過了鳳姐，稟報清楚了才能走。
    隨爺們出門的都是長隨和小廝，哪有帶丫鬟出去的道理？
    但平兒可不會勸說賈環。
    憑白讓人煩。
    連老太太都管不了的孽障，她一個丫鬟有什麽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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