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無聲這話是不假的。
    其實從解決袁術僭越稱帝時，曹操就承受著極大的壓力，麾下所控地盤增多，對於人才的需求就越大。
    可人才的選拔，是一方麵。
    重用卻是另一方麵。
    偏偏在那個時候，曹昂幹了件驚世駭俗之事，在國賊袁術勢力傾覆沒過多久，僅憑節製的南陽、汝南、廬江三郡，就悍然對盤踞荊州的劉表發動攻勢。
    這在當時引起極大震動。
    曹昂對這件事有把握的，因為他知曉張羨反劉，其對劉表的衝擊及影響，到底有多大。
    這一契機錯過了，想要實現入主荊州之謀，除非是集結數州之力，否則是斷無可能拿下荊州。
    所以曹昂開啟一次豪賭。
    而這次豪賭，可謂震驚太多人，也使曹昂之名遍傳天下。
    與之相對的，是曹操順勢攻克徐州。
    但也是這樣，使曹操的壓力更大。
    特別是人才方麵。
    可對於這些，曹操沒有對外講過，更沒有對曹昂說過，可如今呢，曹操要做一些事情了。
    “史渙，李整，李通，許定……”
    看到名單上，一個個熟悉的人名，曹昂心下一緊。
    “全調走？”
    曹昂有些難以置信道。
    郭嘉點點頭沒有說話。
    “那這些空缺的位置？”
    見郭嘉如此，曹昂皺眉道。
    “丞相說了。”
    郭嘉這才開口，“若公子不反對，在他們調走後，所缺一應位置，皆由公子以征東將軍之名向許都舉薦。”
    這不是要製衡啊。
    曹昂心裏泛起嘀咕。
    真要是製衡的話，那空缺的位置，曹操會派遣將校來接任，可既是這樣，一口氣調走這麽多人，還是如此關鍵的，這不是把軍改給打斷了？！
    不怪曹昂多想，實則是曹昂能節製荊豫徐揚四州，使治下沒有大的狀況，那靠的就是其創設的駐防體係。
    史渙、李整、李通、許定這些將校，所處的位置皆是關鍵要衝，這一口氣調走如此多將校，地方駐防肯定要有大變的。
    何況這些人的安排，曹昂早就謀劃好了。
    等到在北的汝南袁氏被解決，曹昂就會擇機發起對江東之戰了，別的不說，就李整、許定這兩個人，是要參與到其中的。
    現在要調走，這直接打亂了曹昂的部署。
    “這批將校要調往大河以北。”
    見曹昂不言，郭嘉撩袍說道。
    “嗯？”
    曹昂一聽這話，立時起身，朝一旁懸掛的輿圖走去，郭嘉見狀跟著起身，看到曹昂在翻輿圖，郭嘉心生感慨與唏噓。
    自家公子雖在南坐鎮，可心卻牽掛著整個天下啊。
    “這是要圍堵冀州啊。”
    曹昂看了看輿圖，又看看所持名單，眉頭微蹙道，隻是有句話，曹昂沒有講出，這也是為製衡在北各部啊。
    據他知曉的，張遼，臧霸，張繡，徐晃等將全都留在黃河以北了，今下冀州局勢如此亂，做任何多的舉止，曹昂都不覺得奇怪。
    曹操要不這樣做，曹昂才覺得奇怪呢。
    ‘這是地盤增多，有些力不從心了啊。’
    也是想到這裏，曹昂眉頭皺的更緊了，在一些時候，地盤不是越多越好，特別是內部不穩下，地盤增多，反倒會把短板暴露出來。
    拿下地盤了，精銳肯定要調走。
    如此腹地就會出現空缺。
    即便腹地不空缺，可別的地方呢？
    別的地方要是這樣，就代表掌控力度削減，由此就使一些醃臢事出現。
    曹昂此前搶占特殊節點，以此增補譙縣曹氏的戰略後方，解放出一批精銳之士，眼下這一紅利算是耗盡了。
    “丞相沒有對外提及此事。”
    郭嘉此刻開口，“不過據嘉的揣摩，恐丞相所想，與公子所講是一致的。”
    曹昂看向郭嘉，這一刻，曹昂才知為何來襄的是郭嘉，而非是別的。
    “人，可以調走。”
    沉默刹那，曹昂這才開口，“不過要給某些時間，不會太長，空缺的這些位置，需要人來接管。”
    “這個按公子所想來辦。”
    郭嘉微微一笑道：“嘉在來襄前，丞相交待了，人和麾下可以調離，就行。”
    “除了此事，父親還有別的交待嗎？”
    曹昂聽後，看向郭嘉道。
    牽扯到譙縣曹氏的核心利益，曹昂就不能隻考慮自己，而不考慮別的，真要是那樣，譙縣曹氏還是一個整體嗎？
    “在不影響軍改下，盡可能多的向許都、陳留、泰山幾地輸送軍械。”郭嘉沒有猶豫，迎著曹昂的注視道。
    “此前在北與袁紹大軍交戰，征東將軍府提供的各式軍械，無論是品質，亦或是殺傷，都要比其他地方的要好。”
    “丞相還說了，如果不影響征東將軍府運轉，公子可向許都提供一批製錢，要是有困難的話，就……”
    “某會統籌的。”
    不等郭嘉把話講完，曹昂就出言打斷，“這個會盡快運轉起來的。”
    這是要為接下來的大戰籌備啊。
    種種跡象無不表明一點，在建安七年這個節點下，曹操肯定會發起攻勢的，與前兩次不同，這次是曹操主動發起的。
    這一戰真要打響，冀州必然會被全境奪占，至於幽並兩州之地，那就要根據當時戰況來說了。
    該講的話，郭嘉都講了。
    在與曹昂簡單寒暄幾句，郭嘉就提出要退下了，曹昂提出要為郭嘉接風洗塵，可郭嘉卻婉拒了。
    ……
    是夜。
    “丞相這是給公子解決內憂。”
    賈詡的聲音，在書房響起，打破了此間平靜。
    “老師這是何意？”
    曹昂皺眉道。
    “據詡所知，李整，李通，許定幾人投效丞相之初，這都是帶著部曲來投的。”賈詡把名單放下，看向曹昂說道。
    “特別是李整，其父李乾的功績，不小，若不是呂布禍亂兗州，那此人就不可能戰死，李氏在這一戰，損失不可謂不小。”
    曹昂眉頭皺了起來。
    這叫他立時聯想到了軍改。
    軍改的核心是什麽？
    是將軍權集中，削減私兵，前者還好說點，但後者，卻在無形中觸碰到很多人利益。
    曹仁、曹洪、曹純、夏侯惇、夏侯淵這些人就不說了，即便心中有想法，也會忍在心裏的。
    這不止是因為曹操的緣故，還與曹昂有密不可分的聯係。
    但是別的將校呢？
    正值今下這特殊時期，如果這些將校中，有一些人發牢騷了，講別的了，這是會影響到譙縣曹氏內部團結的。
    “所以這也是父親對學生的一次考驗？”
    想到這裏，曹昂講出心中所想。
    “不，用考驗來講不合適。”
    賈詡搖搖頭道，“這應是一次放手，丞相讓郭奉孝來，就是不想讓公子多想，順帶著在無聲中，表明了自己對公子的欣慰。”
    “……”
    經賈詡這樣一講，曹昂把事情串到一起，有些事他跟著就明白了。
    軍改這件事，曹操是知情的。
    但自始至終卻沒有表態。
    可在這關鍵時刻，曹操要把一批人調走，曹昂這邊暫且不提，在曹操麾下的文武，在北各地的文武，得知了以後會怎樣想？
    營造了這種勢頭，那這些人的注意，不就集中到冀州，集中到汝南袁氏身上了？
    有了這個集中，曹昂做什麽，反倒不是關鍵了。
    事情到這一步還沒有完呢。
    你不是想軍改嗎？
    好啊，那就依著現有的攤子改，好與壞，到真章上見。
    這就是跟江東那一戰了。
    打贏了，就代表你做的是對的，接下來怎樣做一目了然，要是打敗了，那就到時候再說嘛。
    也是聯想到這裏，曹昂明白一件事。
    他推動的軍改見效了，到時他必攜平定江東大捷之威返回許都，待到那個時候，他幹的第一件事，隻怕就是加大軍改範疇及力度。
    “因為丞相今下所處位置，使得有些事有些話，丞相不能再像先前那樣，對公子直接明確了。”
    賈詡撩撩袍袖，看向曹昂道：“如果詡猜的沒錯，等到公子全麵推動軍改時，丞相還會讓公子主導一場戰事，這一戰大概率就是伐益之戰。”
    “牽扯到益州的種種，公子是向丞相如實稟明過的，可丞相卻從沒提及此事，而這次郭奉孝過來，其實也隱晦的透出這一點。”
    “因為親軍校尉部？”
    曹昂有些生疑道。
    賈詡點點頭沒有說話。
    親軍校尉部是賈詡負責的，這是曹昂麾下特設的。
    而在曹操麾下，同樣有一支類似的隊伍。
    校事府！！
    而負責該府的，正是郭嘉。
    也是這一刻，曹昂感受到了厚重父愛，這是一種無聲的關心與關懷，這代表著曹操想明白一些事。
    可在父子之間，叫當爹的，承認自己兒子，除非是老去的時候，可曹操現在正值壯年啊，能讓曹操做到這一步，哪怕是很隱晦的表露，這也是很難得的。
    其實賈詡還有一點沒有提及。
    那就是樂進。
    但也正是這點，反倒更驗證曹操對曹昂的關懷。
    “既如此，那征東將軍府，就好好動一下吧。”也是沉默了許久，曹昂眼神堅毅道：“不管怎樣，譙縣曹氏在北，在南的權益都要確保好！！壓力不能都叫父親一人承擔。”
    “公子英明！”
    賈詡作揖一禮道。
    是時候見見郭奉孝了。
    不過在賈詡的心裏卻暗暗道，郭嘉有此反常舉止，連接風宴都給婉拒了，這要是再看不出來，賈詡算是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