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我配得上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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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喚兒將身子更深地埋進繡著纏枝蓮的絲絨坐墊,馬車在蜿蜒的碎石路上顛簸,車轅與木軸咬合處發出細微的吱呀聲。竹溪握著馬鞭的手背青筋微凸,鞭梢偶爾掃過路邊枯黃的駱駝刺,驚起幾隻蟄伏的甲蟲,在晨霧裏劃出細碎的銀線。
    窗外的夜並非純粹的墨色,西北邊疆的天幕總帶著些砂礫的灰調,像未磨勻的徽墨。林喚兒盯著車簾縫隙漏進的一線天色,看它從靛藍漸次洇染成蟹殼青,遠處的沙丘輪廓慢慢顯形,如同被晨光輕輕掀開麵紗的睡美人。她數著車簾上金線繡的葡萄藤蔓,第十九道褶皺處,正巧漏下一縷初生的日光,在膝頭織出個菱形的光斑。
    腰間的玉佩隔著中衣貼著肌膚,涼意裏滲著若有似無的暖。那是塊羊脂白玉,玥兒用細銀絲在背麵嵌了並蒂蓮紋,"莫失莫忘"四字刻得極深,指腹撫過能觸到凹凸的紋路,像極了對方說話時微微顫動的唇線。她忽然想起臨別那日,玥兒將玉佩塞進她掌心,指尖劃過她腕間尚未消退的紅痕——那是前日變作女兒身時,被北疆烈風刮出的血道子。
    "到了江南,替我看看西湖的荷花開得如何。"玥兒的聲音混著駝鈴聲,在記憶裏搖搖晃晃。彼時對方的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發間還沾著昨夜篝火的灰燼,眼裏卻盛著比瀚海星辰更璀璨的光。林喚兒蜷起手指,將玉佩攥得更緊,溫潤的玉質貼著掌心的薄繭,那是數月來握韁磨出的痕跡,此刻卻像挨著玥兒耳畔的碎發般柔軟。
    車軸碾過一塊拳頭大的碎石,車身猛地顛簸,林喚兒伸手扶住窗框,指尖觸到木頭上新刻的紋路——是竹溪前日在驛站歇腳時,用匕首刻下的歸期。離京日數早已刻滿整塊窗框,最新的那道刻痕還泛著青白的茬口,像道新鮮的傷疤。她忽然想起玥兒房中的博古架,第三層格子裏擺著個沙漏,細沙流盡時,正是他們約定再見的時節。
    晨霧漸散,遠處的烽火台已化作地平線上的灰點。林喚兒解開外袍,將玉佩貼在胸口,感受著它隨著心跳微微震動。陽光終於躍過車簾,在她變作女子的眉峰上鍍了層金邊,睫毛投下的陰影在眼下輕輕顫動,如同春日湖麵上掠過的燕子。而腰間的"莫失莫忘"四字,正隨著呼吸一起一伏,像極了玥兒在她耳邊說"等你"時,溫熱的氣息拂過肌膚的觸感。
    整整十五日,馬背上的顛簸讓骨頭都快散了架。當熟悉的青瓦白牆躍入眼簾時,暮色正從遠處的山巒漫上來。浴房裏早備好了熱氣騰騰的水,她褪下沾著風沙的外袍,腳趾剛觸到水麵,皮膚上便泛起細密的戰栗。水珠順著發梢滑進鎖骨,她閉上眼,聽著銅爐裏炭火燒得劈啪響,忽然想起玥兒總說他不留在她的身邊,眼尾紅得像沾了露水的桃花。
    水汽模糊了鏡麵,林幻城望著鏡中漸漸清晰的眉眼,喉結隨著吞咽輕輕滾動。指尖撫過胸前平坦的肌膚,那裏今早還盈著柔軟的弧度,此刻卻已變得堅實。銅漏滴答,他想起在邊塞驛站的那個雨夜,玥兒披著蓑衣衝進他的房間,發梢滴下的雨水落在他的手背上,燙得像團小火苗。
    "我這樣......會不會是你的負累?"他對著水麵輕聲發問,漣漪蕩開,碎了滿池星光。體質的奇異如同懸在頭頂的雙刃劍,日後前一刻還能以女兒身替玥兒簪花,下一秒就可能變回男子,連自己都捉摸不透。若有一日再也變不回來,玥兒是否要對著世人的指指點點,守著一個"男子"度過餘生?
    窗外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子時三刻。林幻城撈起浮在水麵的玫瑰花瓣,看它們蔫蔫地貼在臂彎,像極了玥兒得知他要返程時,眼底那抹轉瞬即逝的失落。他忽然想起臨行前對方塞進行囊的錦盒,裏麵裝著繡著並蒂蓮的帕子,每針每線都浸著桂花的甜香。
    夜風吹動窗欞,林幻城披上外袍走到簷下。月光給青磚鋪了層薄霜,遠處的山巒輪廓柔和,像玥兒熟睡時的眉峰。他摸出貼身藏著的玉佩,指腹摩挲著那四個字,忽然笑了——或許真心從不在意皮囊的變幻,就像胡楊永遠朝著太陽生長,而他的心,早已在遇見玥兒的那一日,深深紮根在了她的目光裏。
    浴桶裏的水早已涼透,但他眼底的憂思卻漸漸散去。天際泛起魚肚白時,林幻城對著鏡子整理衣襟,晨光落在他重新變回的男兒身形上,像極了玥兒看他時,那道溫柔而堅定的目光。
    有些答案,或許不必反複追問——當兩顆心緊緊相依,又何必懼怕這世間的風雨琳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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