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幻城輕手輕腳跨過寢室門檻時，銅漏剛敲過三更。陳如玥蜷在月白錦被裏，發間金步搖隨呼吸輕晃，映著帳外紗燈，在床幔投下細碎的影。他脫靴時瞥見靴底沾著的宮牆苔痕，慌忙用帕子拭去，卻在掀開被子時，讓腰間金鈴發出極輕的脆響——那是楊源今晨塞在他掌心的，說是"尋金人用的信物"。
    "幻城？"陳如玥迷迷糊糊轉身，指尖觸到他微涼的袖口，"又去書房抄書了？"她聲音裏帶著剛醒的糯意。林幻城心口驟緊，謊到嘴邊卻化作歎息："嗯，公務繁......"話音未落，便被對方塞進個暖爐，繡著並蒂蓮的帕子上，還帶著她身上的桂花香。
    等枕邊人呼吸重了，他才敢睜眼望向帳頂。月光透過紗窗，將蚊帳映成流動的水波紋，她嫩嫩的臉蛋靠在他胸口，林幻城感覺那處燙得像燒紅的鐵。此刻心口又泛起熟悉的灼意，他按住那裏，任由困意將自己拖進夢境。
    "又去求那個太子了？"清脆的笑聲混著浪花聲，林幻城睜眼，見林喚兒立在船頭，茜紗裙被海風吹得緊貼身軀，發間金鈴與他腰間那枚共振，發出空靈的響。她赤足踩在濕滑的甲板上，指尖還沾著珍珠母的光澤，"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怎麽不自己去找那個女子？"
    "不然如何？我爹找了那麽久都沒找，到我不可能一下子找到，隻能找楊源了……"林幻城伸手想抓她，卻隻攥到一把海風。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我可以一直夢見你？而且你的樣子還……"
    “還跟你化形以後的女子一模一樣，關鍵是還像那個落水的女子是不是？”林喚兒接上他的話，眼底一副了然的樣子。
    林幻城的指尖在鹹澀的海風中懸停，凝望著少女發間金鈴隨浪搖曳的弧度。那抹明黃流蘇掃過她泛紅的耳尖，與記憶中落水夜拽住他的發帶紋絲不差。少女眼角的朱砂痣在月光下顫成一點搖曳的火——那年他沉入深海時，正是這顆痣在幽藍海水中劃出唯一的光。
    “你……”海浪撲上甲板的轟鳴中，他的喉結擦過鹹澀的海風，“為何與我救的女子生得一樣？”話音未落，少女的突然拍碎水麵，濺起的水珠裏竟裹著細碎的月光，每一滴都在他手背上映出十歲那年的星夜：她托著他浮出海麵，金鈴震碎漫天星鬥，他掌心時留下的血珠，至今還在每個月圓夜灼痛他的經脈。
    少女赤足踏過濕漉漉的甲板，茜紗裙角沾滿珍珠母的碎屑，每走一步便在木板上留下水痕。“公子可曾數過，這十年裏你夢見我多少次？”她歪頭時，金鈴與他腰間玉佩相撞，清響中混著某種古老的咒語，“又可曾注意過，你為什麽可以化形為女子？為何落水以後就沒了記憶？這些你可曾想過嗎？”
    他的心跳聲蓋過了退潮的轟鳴，目光被她睫毛上懸著的水珠牢牢攫住——那水珠墜落後在他手背上滾成珍珠，竟與楊源今日塞進他掌心的夜明珠內核一模一樣。“你到底是誰？”他伸手想觸碰她的臉，卻怎麽也摸不到。
    “我是誰？”她忽然湊近，鼻尖幾乎貼上他的，睫毛上的水珠落在他手腕的傷疤上，涼得像海底千年不化的珊瑚，“傻公子，等你準備好了再來問我吧。”海浪突然卷起丈高的銀牆，將少女的身影碎成萬千光點。
    話音未落，夢境突然碎成萬千光點，他猛地睜眼，看見床頭燭台上，楊源送的薄荷膏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膏體表麵映著他此刻通紅的眼角，像誰未說完的半句話，凝在將化的晨露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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