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6章 殿下!你怎麽滾到地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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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碾過北境戈壁的荒寒,鉛雲低壓處突卷鵝毛大雪。楊源一行人的鬥篷已凝出冰棱,終於在風刀霜劍裏尋得座飛簷掛鈴的客棧。鬆明火把在穿堂風裏掙紮搖晃,將三人衣袂上的霜花鍍成碎銀,林幻城解下玄鐵劍時,劍鞘磕在廊柱上的聲響清越如裂冰,驚得梁上積塵簌簌落進陳如玥手中的茶盞。
她垂眸用茜色帕子拭去盞沿薄灰,指尖在粗陶上洇開月牙似的淡痕。楊源望著她腕間晃動的翡翠鐲子——那是林喚兒之前最愛的物什,喉間忽然泛起澀意。他轉身避開廊下暖黃的光暈,木樓梯在靴底發出吱呀呻吟,簷角銅鈴被風雪扯碎成斷續的碎響,像極了那年梅林裏被劍氣震落的殘紅。
客房的窗紙漏進細雪,將帳前狐裘染成斑駁的白。楊源卸下沉甸甸的護心鏡,銅扣蹭過案頭時帶翻了半卷輿圖,北境關隘的朱砂標記在月光下洇成暗紅血漬。他望著梁上晃動的燭影,忽聞樓下傳來林幻城壓低的嗓音,混著陳如玥偶爾的輕咳,像兩片薄冰在深潭裏相撞,清寒而寂然。
雪粒子撲打窗欞的聲響漸密,他忽然想起林喚兒之前攥著他的手,指尖涼得如同此刻窗台上的積雪。帳幔被穿堂風掀起一角,恍惚看見白衣女子立在月光裏,發間螺鈿步搖碎成星子,卻在他伸手觸碰的瞬間,化作案頭未燃盡的半支殘燭,明明滅滅,再無痕跡。
“小雲子,”楊源捏著眉心靠向椅背,燭火將他眼下的青黑刻得更深,“寫封急召給張大師吧。即便不能盡泄天機,他來了總有些幫助……”他聲音漸低,尾音混著簷角銅鈴碎在風裏。立在廊下的少年垂首應了,墨筆在宣紙上洇開細小的漣漪,窗外的沙礫撲打著窗紙,像極了以前雪夜中輕叩帳幕的指尖。
“我太累了,小雲子……”楊源的話音裹挾著一聲悶哼,身形已重重栽向雕花床榻。少年宮人撲上前托住他下墜的肩臂,掌心觸到中衣下滲開的濕痕——那道被北疆雪崩碎石劃開的傷口,每逢朔風便如活物般啃噬著肌理,此刻正透過紗布洇出暗紅血漬。“太子殿下且安歇,奴才守在廊下候著。”小雲子垂眼掩去眼底驚色,替他解下染霜的外氅時,聽見對方喉間逸出極輕的歎息。
帷幔隨穿堂風掀起半角,陳年艾草的苦香混著雪粒子的清冽鑽入鼻端。楊源墜入床鋪的刹那,恍惚看見帳頂織就的雲紋化作江南煙柳,將他卷進那座月光澆築的庭院。梅枝在夢中簌簌抖落積雪,林喚兒的月白襦裙掠過九曲橋欄杆,螺鈿步搖碎成星子撒在青石板上,恰如初見那日,她蹲在滿地桃瓣中撿拾他遺落的詩箋,眼尾那顆朱砂痣隨著抬首的動作輕顫,像振翅欲飛的蝶。
“阿源總這般莽撞。”她的指尖拂過他眉骨,帶著龍腦香的暖意在雪夜裏洇開漣漪。楊源望著她被梅枝剪碎的側影,忽然想起那年她在梅林裏舞劍,衣袂翻卷間落英沾滿發間,他伸手替她摘花時,觸到她耳尖比春日河冰更柔膩的溫度。此刻她忽然攥緊他腰間羊脂玉佩,將臉埋進他心口,烏發掃過他手背時。
此刻林喚兒的身影踏著碎瓊亂玉款步而來,月白襦裙掠過覆雪的青石板,驚起幾瓣殘梅跌進他袖口。她鬢邊螺鈿步搖輕晃,碎成點點流螢落在他喉間,“求阿源疼愛”,便順著瑩光滑進衣領,像團無聲的火,燙得他渾身血液都在冰層下沸騰。
“喚兒……你當真願意?”楊源聽見自己的聲音從十年前的深潭底浮上來,每字每句都凝著冰碴子。他看見她眼尾紅痣在雪光中灼成朱砂,纖長睫毛上的霜花正簌簌墜向他手背,如同他們初遇時她偷瞧他的模樣——躲在梅樹後,卻把繡帕子絞出了褶皺。
她踮腳的刹那,袖間龍腦香混著雪水氣息將他淹沒。他終於觸到那片念想了千遍的唇瓣,涼得像春雪初融,卻在相觸瞬間化作燎原之火,將十年積雪燒得幹幹淨淨。恍惚間聽見她悶在他唇齒間的呢喃:“阿源,我愛你。”這四字碎成梅香,鑽進他的骨血裏,比當年她塞在他書箱裏的蜜漬梅子更甜,比她為他擋劍時濺在他衣襟的血更燙。
“我也愛你。”他聽見自己喉嚨裏滾出破碎的聲響,像冰河開裂時的轟鳴。手環上她腰間的刹那,掌心觸到熟悉的玉佩紋路——那是他在江南當鋪贖來的雙魚佩,她總說魚眼處的墨斑像他皺眉的模樣。此刻夢境突然搖晃,簷角銅鈴驟響如裂帛,他在驚醒前最後一刻看見她眼中倒映的自己,分明還是少年模樣,沒有北疆的風雪,沒有腰間的舊傷,隻有滿庭梅花開得正好,她的指尖還停在他唇角,像停駐在永遠不會融化的春天。
夢境突然被簷角銅鈴震得晃蕩,帳外傳來小雲子壓低的驚呼:“殿下!你沒事吧!怎麽滾到地上來了——”楊源猛然睜眼,指尖還凝著夢中的溫軟,唯有腰間玉佩還留著她攥緊時的灼痕,在風雪呼嘯的暗夜裏,像枚永不褪色的朱砂痣,烙在離心髒最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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