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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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無星的引力像是被抽走了大半。守望者號穿過灰藍色的雲層時,艦體突然失去了重量,儀表盤上的重力指針瘋狂搖晃,最後停在“03g”的刻度上——比月球還要輕。舷窗外飄著碎石、塵埃,甚至還有朵完整的花,花瓣舒展著懸在半空,既不墜落,也不綻放,像幅被按下暫停鍵的畫。
“這裏的時間是黏的。”小七戳了戳舷窗,指尖碰到的地方凝結出層薄薄的霧,霧珠懸在玻璃上,半天都不肯滑落。屏幕上的星圖資料少得可憐,隻有幾句模糊的記載“無磁場,無潮汐,無生靈活動跡象——或說,一切活動都失去了‘動’的意義。”
登陸艙降落在片灰色的平原上。艙門打開的瞬間,靈溪的發絲突然飄了起來,她伸手去按,手指卻在半空中慢悠悠地劃過,像在水裏劃動。地麵是柔軟的灰沙,腳踩上去不會留下腳印,隻會讓沙粒懶洋洋地散開,又慢慢合攏。遠處的山脈是模糊的剪影,輪廓在霧氣裏暈開,像是用蘸了水的墨筆輕輕畫上去的。
“有人嗎?”淩雪喊了一聲。聲音沒有傳開,而是像團棉花似的懸在身前,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悠悠地飄向遠方,連回音都懶得回來。
他們往前走了約莫半個時辰,才見到第一個“居民”。那是個靈源生物,長得像團半透明的水母,身體裏裹著淡紫色的光,正懸在一棵枯樹下——說是樹,其實隻是根歪歪扭扭的灰色枝幹,既不發芽,也不枯萎,葉子保持著半卷的模樣,仿佛在決定要不要舒展的瞬間放棄了。
“你好?”蘇星遙試著遞過去塊靈源晶體。晶體飄在半空,那團水母隻是眨了眨透明的眼睛,連觸手都懶得抬一下,過了半晌才吐出幾個字,聲音輕得像歎息“拿……或不拿,有區別嗎?”
再往前走,遇到的“生靈”越來越多。械源機械人坐在地上,屏幕是暗的,明明能源充足,卻連開機都覺得麻煩;靈源植物的種子散落在沙地上,有的外殼已經裂開,卻不肯生根,任由嫩芽在殼裏蜷縮著打盹;甚至有座半塌的石橋,斷成兩截的石塊懸在水麵上,既不往下沉,也不往上浮,就那麽隔著半米的距離對峙著,像對早已懶得爭吵的夫妻。
“他們在睡覺嗎?”靈溪湊近一個械源機械人,它的齒輪上積著灰,灰層均勻得像是刻意鋪上去的。機械人突然轉動了一下眼球,發出沙沙的摩擦聲“不睡,也不醒。睡覺需要閉眼,醒著需要睜眼,太麻煩了。”它的屏幕亮了一下,顯示出一行字“反正睜眼閉眼,看到的都是一樣的灰。”
虛無星的“城市”是片散落的建築骨架。有的房子隻蓋了半麵牆,磚塊懸在該砌下一塊的位置;有的街道鋪了一半石板,剩下的石板躺在路邊,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欠奉;廣場中央有座未完成的雕像,雕的是個舉著錘子的人,錘子懸在離石頭一厘米的地方,鑿子掉在腳邊,金屬表麵蒙著灰,卻沒有生鏽——連氧化都覺得“沒必要”。
“看那本日記。”淩雪在一棟破屋裏發現了個皮質本子,紙頁泛黃,卻整齊地懸在桌上。她翻開第一頁,字跡歪歪扭扭的“今天想種棵樹。挖了坑,放了種子,突然想樹長出來又能怎樣?開花?結果?最後還不是會枯。於是把種子撿出來,坑也沒填——填不填,土地還是土地。”
第二頁的字跡更淡了“試著和鄰居說話。問他‘今天天氣如何’,他說‘不好不壞’。問他‘想不想去山那邊看看’,他說‘那邊和這邊,不都是灰的嗎’。後來我們坐著,坐了一天,誰也沒再說話。原來說話和不說話,都是一樣的安靜。”
最後一頁隻有三個字,墨跡幾乎要看不清“都一樣。”
他們在城市深處找到個巨大的溶洞。溶洞的頂端倒掛著鍾乳石,水滴從石尖上凝出來,卻懸在半空,形成一串晶瑩的水珠,像條被凍住的水晶簾。溶洞中央坐著個老者,看模樣是械源與靈源的混血——左手是機械臂,右手長著靈源生物的鱗片,他閉著眼,呼吸輕得幾乎不存在,胸口的起伏慢得像年的更迭。
“您在這裏多久了?”蘇星遙輕聲問。
老者過了足足三分鍾才睜開眼。他的左眼是齒輪,右眼是琥珀色的瞳孔,瞳孔裏映著懸在半空的水珠,像兩團凝固的光。“多久?”他笑了笑,笑聲飄散開,被水珠彈了回來,“一天?一百年?反正時間不會因為‘多久’而變快或變慢,不是嗎?”
他指了指溶洞的岩壁。上麵刻著許多畫,有的畫著人在種地,有的畫著飛船起航,有的畫著孩子在放風箏,但每幅畫的盡頭都畫著個相同的符號一個圓圈,裏麵什麽都沒有。“以前我們也追求過意義。”老者的機械指節敲了敲岩壁,“有人想讓虛無星變得明亮,種了十萬棵發光植物,可植物長著長著就懶了,不再發光——反正亮和暗,都是眼睛的錯覺。有人想造艘能穿越黑洞的飛船,圖紙畫了三千張,最後發現就算飛出去,外麵的星係和這裏,不也都是些‘存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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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朵花……”靈溪指著溶洞外飄進來的那朵花,花瓣依然保持著剛進來時的姿態,“它為什麽不謝?”
“因為它想通了。”老者的鱗片手輕輕拂過空中的水珠,水珠晃了晃,又定住了,“開花是為了結果,結果是為了播種,播種是為了再開花……一圈下來,和從沒開過硬幣區別?所以它停在半開的樣子,既不完成,也不放棄,省了力氣,也省了失望。”
小七突然想起守望者號的儲藏室裏,有包從對立星帶來的共生花種子。她摸出種子,攤在手心。種子在失重的空氣裏微微顫動,像在猶豫要不要發芽。“如果……做一件事,不問結果呢?”她把種子往空中一拋,“比如,隻是想讓它飄一會兒?”
種子在空中翻了個身,慢悠悠地往下落。老者的齒輪眼突然轉動了一下,琥珀色的瞳孔裏閃過一絲微光。
蘇星遙打開了傳感器,屏幕上顯示出虛無星的核心數據。這顆星球的地核是顆“均衡核”,既不釋放能量,也不吸收能量,像個完美的平衡體。但數據裏藏著異常核心周圍的能量流並非靜止,而是在以極其緩慢的速度循環,像條睡著的河——它有流動的能力,隻是忘了“為什麽要流”。
“你們看那些水珠。”淩雪指向溶洞頂端的水晶簾,“它們懸著,不是因為不能落下,而是沒人相信‘落下’本身就是意義。”她抽出玄冰劍,劍尖輕輕劃過懸在空中的水珠。第一顆水珠被觸碰的瞬間,突然“咚”地一聲墜落在地,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水花落地的聲音像顆石子投入死水。緊接著,第二顆水珠、第三顆水珠……整串水晶簾突然開始墜落,水珠砸在地上,發出連串清脆的聲響,在溶洞裏回蕩不絕。老者猛地站起身,機械臂上的齒輪發出“哢噠”的轉動聲——那是他不知多久以來第一次快速動作。
小七撿起那枚共生花種子,把它埋進溶洞角落的土裏。她沒有澆水,也沒有施肥,隻是用手指輕輕按了按“就算不發芽,埋進去的過程,總比讓它在口袋裏發黴好吧?”
靈溪摘下自己的發帶,發帶是淡藍色的,在灰調的溶洞裏格外顯眼。她把發帶係在懸著的鍾乳石上,發帶被氣流推著輕輕搖晃,像麵小小的旗幟。“你看,它在動呢。”她對老者笑,“動起來,至少知道風是往哪個方向吹的。”
淩雪的玄冰劍在岩壁上劃出一道痕跡。劍痕裏滲出淡淡的光,光順著岩壁蔓延,照亮了那些畫著耕種、起航、放風箏的圖案。“意義不是結果,是‘做’本身啊。”她的聲音穿過墜落的水珠,帶著從未有過的清亮,“種地不是為了收獲,是感受泥土從指縫溜走的癢;起航不是為了抵達,是聽風穿過船帆的響;放風箏不是為了讓它飛得高,是看線在手裏繃緊的顫……”
老者的琥珀色瞳孔裏,那串墜落的水珠仿佛變成了流動的星。他伸出機械臂,接住一顆墜落的水珠,水珠在他的掌心化開,濕潤了蒙著灰的金屬表麵。“很久沒嚐過‘涼’的滋味了。”他說,聲音裏帶著一絲顫抖。
當守望者號準備離開時,他們回頭望了一眼虛無星。那顆灰藍色的星球似乎有了些微的變化平原上的灰沙開始緩慢流動,像條蘇醒的河;城市裏懸著的磚塊輕輕碰撞,發出“叮叮”的聲響;溶洞外的那朵花,一片花瓣微微舒展了些,露出裏麵嫩黃的花蕊。
老者站在溶洞口,他的機械臂舉著靈溪的發帶,發帶在風裏飄得很歡。他身後,那枚被埋進土裏的種子,頂破了一層薄沙,冒出個針尖大的綠芽——它不知道自己會長成什麽,也不知道會不會開花,但它確實在“長”了。
“下一顆星球……”蘇星遙的屏幕上出現了一顆紅白相間的星球,表麵布滿了交錯的紋路,像張複雜的網,“星圖上說叫‘纏結星’。那裏的生靈用絲線連接彼此,卻把自己纏成了死結。”
小七的手環收到一段新的信號,這次的信號很急促,像無數根線在拉扯,發出“嗡嗡”的震顫聲。信號裏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話語“解不開……我們都解不開……”
淩雪摩挲著玄冰劍上的“平衡紋”,劍身在失重的空氣裏微微浮動。她想起對立星的光與暗,想起虛無星的“都一樣”,突然明白宇宙裏最棘手的困局,從來不是外部的枷鎖,而是內心的“值得”——光怕陰影是怕失去完美,暗拒光亮是怕暴露脆弱,而虛無,是怕所有“值得”最終都會變成“不值得”。
“纏結的線,總得有人去扯一下。”她望著舷窗外漸漸遠去的虛無星,那顆灰藍色的星球上,似乎有了點點流動的光,像誰在黑暗裏劃亮了一根火柴——不為照亮什麽,隻為感受那瞬間的暖。
守望者號加速駛離,身後的虛無星在視野裏縮成一個灰藍色的點。艙內,那朵從溶洞帶出來的花,終於在半空中緩緩展開了最後一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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