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有點特別的碗，勾起了遊商無盡的憶思。
    盡管這憶思裏麵，有很多都是不好的，但也有一些很好的。
    那就是她突然又看見了母親的臉，她已經很久沒有想起母親了。
    僅僅是這一點，就可以讓她的心情又高興起來。
    畢竟她的仇人都已經變成了一堆黃土，她的恨也早就消散了。
    她甚至為了讓那些人在自己以後的日子裏不留痕跡，把那男嬰也殺了，因為他就是仇恨的延續。
    她怎麽可能為了他，放棄那個溫柔的摸著她的頭，告訴她這是玉，用麻繩把玉係在她的脖子上，又替她被打死的母親呢？
    怎麽可能為了他，放棄那個趴在母親的屍體上，連哭都不敢太大聲，怕吵到部落裏的人，那個幼小的自己呢？
    誰都不能讓她放棄。
    “這碗真好。”遊商滿臉笑的來回摸著碗身。
    “還有其他的。”寒枝已經看出來，這碗是徹底入了遊商的眼了。
    芮又從其他族人手裏拆出幾個罐子。有些罐身是素的，而有些則刻了雲雷紋。
    這種圖案後來出現在青銅器上比較多，不過因為貼合自然，和時下的審美更接近一些，所以寒枝就直接挪用了。
    遊商這下看了左手的又趕緊看看右手的，腳邊還放了兩隻，簡直忙不過來。
    “你們的陶器有名字嗎？”遊商輕輕把左手邊的陶罐放地上，拿起那描了雲雷紋圖案的。
    即使有圖案，罐身也還是一樣光滑。
    “風氏白陶。”寒枝念出這幾個字，換來族人有些不解的眼神。
    她準備回去再解釋為什麽這樣取名。
    女媧氏這個名字，在平原上可以大聲喊出來，但在這裏，還是暫時藏起來的好。
    以風氏暫代沒什麽不好，風這個姓氏本就來自於女媧。
    女媧氏會有正大光明出現在世人眼前的那一天，但不是現在。
    “風氏白陶。”遊商重複了一遍這名字，又抬頭看了女媧氏所有人一眼。
    剛進門的時候她就已經發現了，來的這群人裏麵，隻有女人。
    這實在是很少見，因為很多部落來找她時，都是有男有女或者男多女少的。
    遊商不怎麽喜歡大河流域的這些部落，因為有很多她看不慣的事情。
    但這裏的天氣很好，冬天雖然冷，卻不像北地那樣冷到骨頭裏。
    也不會像南方一樣，常年熱的人難受，到處都是蚊蟲蛇蟻，山川樹林裏麵還會產生有毒的氣，真不是人住的地方。
    大河流域當然很好，不然也不會有這麽多人定居於此。
    但這裏的人，和這裏的事，都讓遊商這個奴隸出身的人感到不舒服。
    不過她當年路過的時候，看到了這一片不毛地，就興起了住在這裏，再弄個集市養活自己和侍從們的想法。
    她想做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所以集市越來越好。
    但集市上也出現了用虜隸交換糧食的事情。
    遊商無法阻止這種事，因為它不止是在她的集市上發生，其他地方也一樣。
    她能救下一個，但能救下所有嗎？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那些虜隸，去一些好的部落。
    比如像大河族這樣會燒紅陶，也會磨製石器的地方。
    這種部落裏的人通常會比較和氣，因為不缺吃的。
    她發現人隻要吃飽了，脾氣就不會太壞。雖然也有壞的，但和那些吃不飽的地方的人一比，要少得多。
    就是不要去那些隻會種地的部落，虜隸去了那裏，連一點人的樣子都做不成。
    這個會做白陶的部落，好像也不錯，遊商覺得。
    她從那個充滿惡臭的坑裏爬出來以後，遇到過很多人。
    這些人裏麵，當然會有讓遊商覺得不錯的，但也有許多，隻是一個小小的部落首領，眼睛都要長到天上去的人。
    但遊商並不會生氣，她連大城的主人都見過，城主的眼睛更像是沒有長在臉上一樣。
    遊商最常看見的，是他的下巴。
    除了這些人外，就是那些城主的侍從，和吃不飽的平民，以及常年混在各個地方的遊民。
    還有虜隸，眼神無光的虜隸。
    眼前的幾個人不一樣，就連衣服都穿的和別人不一樣。
    “你們這樣的衣服，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呢。”遊商起身走到一個站著的女媧氏人身旁，仔細看起那套現代樣式的短袖短褲。
    “比我身上的好啊。”遊商看幾眼就知道這種樣子的麻衣，走動起來一定很方便。
    “這是我們巫醫做的。”芮說。
    “哦，你們的巫醫很好啊。”遊商讚歎一聲。
    每個部落都有巫醫，很多巫醫也都有真本事，所以遊商並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是的。”女媧氏的人幾乎同時中氣十足的喊出這兩個字，把在場其他人都嚇了一跳，包括遊商。
    遊商看著這群人，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越看越好。
    是因為她們沒有帶著虜隸嗎。
    很多部落領主出門的時候都會牽上自己的虜隸，要麽是讓虜隸背著東西，要麽就是單純的向別人展示自己也是有虜隸的。
    這些人沒有。
    隻看這些人一個個身體高壯的樣子，就知道不缺吃的，這樣的部落，不養虜隸嗎？
    遊商心裏突然有了點想法。
    她這裏剛好新來了一批虜隸，正要在下個月的集市上換出去呢。
    遊商直覺眼前這些人的部落，會比大河族更好，虜隸們去了那裏，會有更好的生活。
    隻是這樣的一支部落，為什麽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
    她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個問題就由寒枝來回答了，芮對於麵不改色的編造胡話，還是差點演技。
    寒枝的演技也不咋樣，但這年代夠用了。
    “我們住在很深的山裏，那裏以前沒有什麽吃人的野獸，所以一直住的好好的，但是最近不知道從哪裏來了幾隻大蟲，不能再住人，所以就搬了出來。”
    “你知道那個住在山裏的老獵戶嗎？我們就住在那邊。”為了提高可信度，把老獵戶也搬出來。
    “哦，我知道他，他總是和大河族的人換紅陶，我聽說他很會打獵啊。”遊商知道老獵戶。
    雖然很多部落的平民或者山裏的獵戶都不認識遊商，但其實遊商總是會裝扮成普通攤主的樣子，去集市上來回的溜達，所以她認識很多人。
    像老獵戶這樣特別的，記住他一點也不難。
    “是的，就是他。”寒枝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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