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薩拉......”
    瑪法裏奧·怒風低沉地重複著這個名字。
    這個詞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瞬間打開了塵封的記憶之門。
    身為那場撕裂世界、將輝煌的上層精靈文明連同永恒之井一同葬入海底的遠古之戰的親曆者，那片被詛咒的海岸線對他而言，早已超越了地理的概念。
    那是一片浸透了背叛、絕望、魔法狂潮與無盡悔恨的土地。
    每一次提起，都如同在尚未愈合的靈魂傷疤上撒鹽。
    他眼前似乎再次浮現出永恒之井失控噴發的末日景象，上層精靈們扭曲成納迦的可怖哀嚎，以及那位曾經光芒萬丈、如今卻墮落為深海夢魘的女王——艾薩拉。
    那片廢墟，是卡多雷輝煌與恥辱的雙重墓碑。
    “艾薩拉，”
    泰蘭德的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憎惡，那是她畢生對抗的黑暗源頭之一，
    “納迦的陰影至今仍籠罩著那片海域。”
    作為卡多雷名義上的領袖，她的哨兵和娜迦在那個地區經曆了無數次的戰鬥，她知道那些娜迦海妖一直覬覦那個地區，可遺憾的是，卡多雷也不能容忍那片本就屬於精靈的土地再被這些畸形的怪物所占據。
    克拉蘇斯感受到了空氣中驟然繃緊的弦。
    “是的，大家請接著聽我說。”
    他微微欠身，
    “艾索雷葛斯領主，一位對奧術本源與失落知識有著近乎學者般癡迷的藍龍領主，他的巢穴就建立在艾薩拉海岸的廢墟之中。”
    “我想他選擇那片區域，正是為了研究古代卡多雷魔法遺存與狂暴的大旋渦對原始奧術能量的扭曲效應。他遠離魔樞的權力旋渦，也並非瑪裏苟斯當前狀態下的緊密追隨者。”
    克拉蘇斯咳嗽了兩聲，幹脆就把話說的更明確一些：“或者說，他對當前藍龍軍團內部的混亂與偏執保持著一種謹慎的距離。”
    “因此，果這世界上還有誰，能在不驚動魔樞、不直接麵對瑪裏苟斯就可以為我們提供關於藍龍軍團真實狀況、乃至可能關於那塊失落藍色碎片下落的線索。艾索雷葛斯領主，無疑是當前最合適、也是距離我們最近的選擇。”
    克拉蘇斯的話語如同在濃密的絕望叢林中劈開了一條清晰的小徑，它為陷入僵局的尋訪之路，指明了一個充滿風險但切實可行的方向。
    艾爾文深吸一口氣，
    “也許。”
    他沉吟著，目光掃向身後的藍龍女法師。
    “這位避世的艾索雷葛斯領主，不僅知道碎片的下落，甚至會知道如何解開他這位同胞的夢魘。”
    他迅速與綠影和阿卡麗塔薩交換了眼神。
    兩人都微微點了點頭，小紅龍則興奮地幾乎要原地蹦跳起來，金色的眼眸裏閃爍著對未知旅程的無限憧憬。
    “太棒了！艾薩拉！海！廢墟！還有神秘的藍龍！”
    阿卡麗塔薩壓低聲音歡呼，小手激動地抓著艾爾文的胳膊搖晃，已經沉浸在對遠足的幻想中。
    “我聽說那裏的貝殼會唱歌！珊瑚礁像寶石山！我們飛過去的時候，說不定能看到巨大的海龜或者噴水的鯨魚！艾爾文，我們能順路去海邊玩一會兒嗎？就一會兒！”
    在這位年輕紅龍的心中，這趟關乎世界安危的旅程，已然被她擅自定義為一場遊山玩水之旅。艾爾文無奈地揉了揉她的頭發，嘴角卻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
    然而，這一幕卻令珊蒂斯·羽月心裏別扭起來。
    哨兵將軍挺拔的身姿如同月神殿前最筆直的古樹，但她緊握著的手指關節卻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她看到艾爾文與綠影、小紅龍之間那種無需言語、一個眼神便能心領神會的默契。
    那種被排除在核心圈之外的疏離感令她鬱悶至極。
    “為什麽不問問我？我是哨兵將軍，我熟悉卡利姆多的每一寸土地，包括那片被詛咒的艾薩拉！我的弓箭和月刃能為他掃清多少障礙？難道經曆了這麽多，我在他心中，依然隻是一個需要保持距離的外人？”
    可泰蘭德和瑪法裏奧就在這裏。
    他們是暗夜精靈的最高領袖，也是她視若父母的導師。如
    果他們此刻認為，作為哨兵統帥的她有更重要的職責，比如留守海加爾聖山、清剿殘餘的夢魘爪牙，或者巡視灰穀......
    那麽，她和艾爾文這短暫的交集，恐怕就要在此刻畫上句點了。
    這個念頭帶來的巨大失落和委屈，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衝垮了她引以為傲的冷靜與堅韌。各種紛亂的情緒洶湧而至，在她胸腔裏激烈地衝撞。
    她的視野甚至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強烈情感衝擊而微微模糊，鼻尖湧上一陣酸澀。這
    讓她自己都悚然一驚。
    “珊蒂斯·羽月！你在幹什麽？”
    她內心嚴厲地嗬斥自己，
    “你是哨兵將軍！是經曆過上古之戰、手刃過無數惡魔的戰士！什麽時候變得如此脆弱、如此多愁善感？像個初出茅廬、為情所困的小女孩！”
    這失控的情緒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陌生和羞恥。
    “珊蒂斯！珊蒂斯！”
    綠影關切的聲音響起，她輕輕觸碰珊蒂斯的手臂。
    像一道閃電一樣將珊蒂斯從翻騰的思緒漩渦中劈醒。
    她猛地回過神，發現大廳內的所有目光，包括泰蘭德憂慮的眼神，都聚焦在自己身上。
    原來在她沉浸於內心的小世界的時候，泰蘭德已經呼喚了她好幾聲。
    “啊！在！”
    珊蒂斯急忙應聲，聲音有些抖，她努力挺直背脊，試圖用軍人的姿態掩飾內心的慌亂，但微微泛紅的眼角和略顯急促的呼吸卻瞞不過有心人。
    泰蘭德那雙仿佛能洞察靈魂的銀色眼眸，在養女失魂落魄的臉上停留了片刻，又若有所思地掃過艾爾文，以及他身邊正因旅行計劃而雀躍的阿卡麗塔薩和沉穩的綠影。
    人老成精，曆經萬載歲月沉澱的智慧，讓她瞬間明白了珊蒂斯此刻失態的根源。
    那種朦朧情愫的少女心思。
    盡管珊蒂斯早已是身經百戰的將軍，但在某些情感領域，她依舊青澀得如同林間晨露。
    一絲了然的笑意，如同月光般在泰蘭德眼底一閃而逝。
    “珊蒂斯，我們剛才在商議，決定派遣艾爾文和他的夥伴們，即刻啟程前往艾薩拉，尋找藍龍領主艾索雷葛斯，探尋藍色碎片和藍龍軍團的線索。”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在珊蒂斯強自鎮定的臉上停留，故意放緩了語速，
    “我本意是希望由你，我最為信任的哨兵將軍，對那片危險區域最為熟悉的獵手與他同行，為他指引道路，提供支援。但是......”
    “看你的樣子，似乎已經有些疲憊不堪，精神也難以集中。在這樣重大的任務麵前，狀態不佳可是大忌。那不如......”
    “不如”這個詞如同懸在珊蒂斯心頭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後麵跟著的，很可能是“你就留在海加爾休整吧”或者“灰穀的防務更需要你”這樣將她排除在外的命令！
    所有的矜持、所有的顧慮、所有的自我懷疑，在這一刻被巨大的恐慌徹底擊碎。
    哨兵將軍的沉穩與儀態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在泰蘭德話音未落的瞬間，珊蒂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那隻常年握弓、布滿細繭的手高高舉起，急切破音的聲音響徹整個大廳：
    “我去！泰蘭德女士！我去！”
    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拔高，臉頰也因為剛才的內心掙紮和此刻的急切而染上了一層明顯的紅暈，
    “我，我一點都不累！剛才隻是在思考艾薩拉海岸線最近的納迦活動報告！那片區域我最熟悉！哨兵部隊在那裏有數個隱蔽的了望點！我能確保隊伍以最快的速度、最安全的方式找到艾索雷葛斯領主的巢穴！請務必讓我同行！”
    她一口氣說完，胸膛微微起伏，眼睛緊緊盯著泰蘭德，仿佛在說：別把我留下！
    平台上一片寂靜。
    艾爾文則有些愕然地看著這位突然變得異常激動的哨兵將軍，一時沒反應過來。
    瑪法裏奧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養女，又看了看艾爾文，似乎明白了什麽。
    而泰蘭德，看著珊蒂斯那因急切而顯得格外明亮的眼睛和微微漲紅的臉頰，眼底最後一絲試探徹底化為了溫和的笑意。
    “好，那你們就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