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您怎麽回來了？”皇帝臉色驟變，連忙上前扶住太上皇，把他扶到屋裏坐下，“您突然回來，怎麽沒讓外頭的人通報一聲？兒臣好派人去接您啊！”
    話音剛落，太上皇一腳就踹在皇帝的屁股上，把他踹得“嗷”一聲叫喚。
    皇帝本來就困得不行，這下直接被踹醒了，委屈地問：“父皇怎麽突然生氣了？”
    他心裏雖然又羞又氣，可對方是自己的父親，他哪敢發火？
    皇帝隻能小心翼翼地看著太上皇。
    就聽太上皇勃然大怒：“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跟我說？你竟然敢瞞著我！”
    “怎麽，你是怕我對皇後做什麽不成？”
    皇帝心裏“咯噔”一下，連忙問道：“父皇，您說的是......白露被抓的事？”
    “不然還能是什麽事？！”太上皇一臉厭惡地反問。
    “立刻讓人去請皇後！”
    他低下頭，滿臉難過，“可......皇後快不行了！”
    看著皇帝這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太上皇隻覺得無語：“你啊你......前朝的事拎不清，後宮的勾心鬥角、陰謀詭計也看不懂。”
    “甚至還讓這些算計摻和到前朝裏來，真是可笑！”
    他頓了頓，語氣冰冷：“皇後本來就不是什麽好人，她死了也是活該！”
    “可她要是因為自己的私心害了白露，就別怪我找她的同黨算賬！”
    “你以為，她的同黨能是誰？！”
    皇帝聽得一頭霧水，太上皇卻沒再繞彎子，緩緩說道。
    “自然是裴回舟！”
    皇帝身子一顫，搖搖欲墜，張張嘴似乎想要求情。
    就聽太上皇直接堵住了他的嘴：“我還聽說，你之前給白露定了一門親，對象是裴回舟？”
    “你就這麽喜歡這個裴回舟？為了他，竟然不惜給白露定這種親事？“
    “白露是什麽身份？裴回舟又是什麽身份？你自己心裏就沒點數嗎？”
    太上皇越說越氣：“一個是當朝英雄，一個是當朝叛徒，你非要把叛徒和英雄綁在一起，你問過白露願不願意嗎？”
    “你想過她願不願意再做一次寡婦嗎？”
    “再做一次寡婦，她就是二嫁婦了！你知道天下人會怎麽看她嗎？”
    “我本想著這孩子真慘......結果倒好！”太上皇的語氣更沉了，“白露比我想的還要倒黴，竟然在昭州被突厥可汗抓了！”
    他死死盯著皇帝，冷聲問道：“你知不知道，為什麽突厥可汗會在昭州？”
    皇帝愣了一下。
    他還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就聽太上皇接著說道：“還不是因為，突厥可汗是被裴回舟帶過去的！“
    “他靠的......根本不是自己的人脈，而是裴回舟的幫忙！”
    “你以為裴回舟為什麽要幫突厥可汗去昭州？你以為突厥可汗為什麽會待在昭州？嗬嗬！！！”
    “昭州成了死城，瘟疫遍地，生靈塗炭，就連你最心疼、最愧疚的白露，都差點被害死！“
    “你對裴回舟的偏心，真是偏到骨子裏了！所有人都要圍著他裴回舟轉，就算連累所有人都被害死，你也覺得無所謂，是吧？”
    太上皇這番話像一把尖刀，紮得皇帝整個人都傻了：“這......這怎麽會呢？”
    其實之前他也往這方麵想過，可他不願相信，那時候也沒功夫細想。
    如今太上皇把話挑明，皇帝渾身一震，癱坐在地上，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太上皇轉身就四處找東西，皇帝也顧不上問他找什麽，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可下一秒，一根大棍子就狠狠落在他身上，皇帝疼得嗷嗷直叫。
    太上皇一邊打一邊罵：“我讓你縱容裴回舟害白露！我讓你縱容他害白露！我讓你糊塗！”
    “嗷！父皇疼！別打了！”
    “要是白露真死了，或是在昭州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對得起她？！”
    “怎麽對得起白家的趙家娘子？”
    “怎麽對得起昭州城的百姓？”
    “又怎麽對得起白露那片忠君愛國的赤誠之心？”
    “你不管正事，偏信奸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皇帝被打得半死不活，太上皇卻沒停手，又把他拖到了皇後的宮裏。
    太上皇知道皇後如今受不得刺激，沒打算跟教訓皇帝那樣對她，隻是想跟她陳述些事實。
    他走起路來虎虎生風，看上去竟比皇帝還要精神。
    皇後正躺在宮裏養病，突然聽見外頭一陣喧囂，身旁的宮女紅英顫顫巍巍地稟報。
    “啟稟皇後娘娘，太......太上皇來了！”
    “太上皇怎麽會來？”皇後愣了一下，隨即睜開眼，滿臉抗拒地說：“本宮不見！”
    “你就說本宮重病在身，讓他去見陛下吧！”
    如今宮裏出了這麽多變故，她誰都不想見。
    紅英顫顫抖抖地應了聲，心裏滿是害怕。
    這段時間，皇後明顯有些瘋魔了，不僅跟皇帝撕破了臉，身子也一天不如一天。
    皇帝已經吩咐太醫院的太醫們，盡全力給皇後延續生命，如今什麽貴重的猛藥都用上了，把她的身子折騰得夠嗆，卻也讓她勉強撐了下來，估計還能挺幾天，說不定真能等到白露回來。
    可皇後現在的樣子，已經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看著實在可憐......
    就在這時，外頭的宮門被“哐當”一聲推開。
    幾個宮女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對紅英稟報：“啟稟紅英姑姑，太上皇和陛下都來了！”
    “陛下......陛下是被拖著來的！”
    紅英聽到這消息，又趕緊回頭找皇後：“皇後娘娘，陛下竟被太上皇拖著來，恐怕發生大事了，要不咱們出去瞧瞧吧？”
    皇後停頓了片刻，緩緩睜開眼睛，眼神十分疲憊。
    那雙眼睛渾濁無光，她點頭說道：“既然如此，本宮就出去瞧瞧。”
    她穿著厚厚的衣服，卻仍然覺得冷。
    她也沒去正殿，就那麽站在自己房間的門口，看著庭院之中的太上皇。
    “父皇。”皇後給太上皇行了一禮。
    就見太上皇將皇帝扔到地上，對著皇後淡淡說道：“皇後，我有幾句話想要跟你說。”
    “請父皇吩咐。”皇後抬眼盯著太上皇，一雙眼睛古井無波，似乎已經預知到太上皇要說些什麽了。
    太上皇瞧著她這般幹瘦模樣，沉默了一陣，最終對皇後說道：“都是皇家對不住你。”
    “待你薨逝......我會親自做主，力排眾議，將骨灰送往城外的護國寺，讓你與山水為伴。”
    “可以再不回白家，也不會讓你在皇陵裏頭待著。”
    皇後頷首，對著太上皇說道：“多謝父皇了，我的確不願意在皇陵裏頭待著。”
    “皇陵裏頭有良妃......她是我的親人，我怎能在那......兩女共侍一夫呢？”
    皇帝聽著這話，隻覺得臉皮一陣發燙。
    就聽太上皇點頭說道：“我也是這麽覺得的，之前聽說你跟皇帝提出的這個要求......他沒答應，因為海關那邊得給個交代。”
    “那我就替皇帝答應你了。”
    “多謝父皇。”
    “不過......父皇，你此次來，應當不隻是為了說這句話吧？”皇後問道。
    太上皇對著皇後冷冷地說：“你勾結裴回舟害白露，讓白露和裴回舟成婚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多說無益，你自己也知道自己做錯了，甚至還給白露寫了一封信。嗬嗬，那我就不提這了，這次來我是說別的事兒的。”
    他盯著皇後，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知不知道，白露如今被困在昭州，被突厥可汗給抓住了，生死不知！而且昭州城大疫死了多少人！”
    聽著這話，皇後眼珠子一顫。
    她盯著太上皇，嘴唇顫抖了良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太上皇接著說：“你自認為過得十分淒慘，難道白露就過得好嗎？”
    “你和裴回舟做同黨，就間接害了白露！”
    “也許你並不想讓白露在昭州跟那突厥可汗待在一起......因為你也知道白露是你的親人！你不想讓白露被突厥可汗壞了清白，不想讓白露被突厥的其他士兵壞了清白，不想讓一個神醫死於瘟疫，不想讓一個武將死於床榻，不想讓孩子永遠失去自己的母親！”
    “但是......這些後果，已經釀成了！”
    “你後不後悔？”
    皇後沉默了，她點了點頭：“我當然後悔......我後悔得不行！”
    都說皇家害了自己，又害了白露，可又何嚐不是我自己害了白露呢？
    我這個皇後、這個姑姑，也沒對白露做過什麽好事。
    皇後心裏頭鈍痛，本就生病的她，如今更是支撐不住，氣息微弱地倒在地上，似乎就要立刻暈厥過去。
    這時，就見太上皇身後的一個人影突然竄出來，給皇後喂了一顆藥，皇後的氣息漸漸平複。
    太上皇揮了揮手，讓紅英把皇後扶進床榻之上，說道：“讓皇後睡吧。”
    說著，太上皇就直接走了，把皇帝扔在了這裏。
    如今他做的，隻是讓皇後認清自己的一些罪行，讓皇後知道自己到底害了些什麽人。
    白露對皇後從始至終都可以，可皇後卻因為種種利益，害了白露。
    不是說一個人有痛苦，她就有理。
    一個人慘，那又怎麽樣？難道她的淒慘是白露帶來的嗎？
    並不是。
    她憑什麽把自己的痛苦施加到別人身上？憑什麽？
    這一夜，皇帝沒睡，皇後也沒睡。
    兩個全天下最尊貴的人，都在為白露傷心不已。
    也許幾年前的白露，都沒有想到......
    這兩個全天下最尊貴的人，會為她痛哭、為她傷心、為她茶飯不思、為她輾轉難眠。
    畢竟從一開始，她隻是一個可憐又普通的草根寡婦而已，被天下所有人都看不起。
    這一路掙紮向上，不靠身份，全靠自己的能力，讓天底下最頂尖的人看到自己，並且為自己共情......白露的確太難太難了。
    而這一切，本不應該是白露所承受的。
    這，本不應該是白露過的日子，不應該是她經受的人生。
    終究是他們害了白露。
    京都一陣風起雲湧。
    朝中的大臣最近一段時間都知道皇帝和皇後心情不好，兩人還鬧了矛盾，所以大臣們就收斂了鋒芒。
    上朝的時候更是戰戰兢兢，不出格的事情都盡量不說，隻遵循“有事啟奏，無事退朝”。
    這一日，他們突然知道了一件大事：太上皇在昨天晚上把皇帝給揍了，還去罵了一頓皇後，就是因著白露的事兒。
    緊接著，他們又接到了一個重大消息：“皇帝被打得起不來床，所以，早朝時間略往後推遲一會兒。”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眾大臣均是十分驚訝，在金鑾殿前等待的時候，嘴角都忍不住抽搐，十分無語，互相吐槽起來。
    “唉，陛下和皇後就隻會整這些幺蛾子......要不是虧待人家白露，至於如此嘛！”
    “唉，不過我怎麽聽說......陛下和皇後娘娘對白露其實挺好的呀？”
    “嘿，這就是聽說了！要是真對人家好，為何又會讓白露嫁裴回舟？！”
    聽著這話，大臣們都點了點頭，覺得十分有道理：皇帝和皇後對白露是好，但又沒有那麽好。
    所以如今太上皇才站出來給白露做主。
    他們才是真正疼愛白露的人啊！
    “不過，你們聽說沒？邊關那邊發生大事了。”
    “幾位將軍、太子殿下他們都往昭州那邊去了，說是要救白娘子！”
    眾人聽到這話，又是心思一陣活絡。
    有大臣感慨道：“白娘子的確是一位厲害人物，憑借女子之身，竟隻身攪動風雲，讓天底下所有位高權重之人都為她奔走！”
    眾人紛紛點頭，這其實跟白露的身份沒什麽關係。
    她是趙家娘子的女兒，大家雖會愛屋及烏，可也沒有那麽誇張。
    若不是白露為天下人做出無數貢獻，若不是白露多次對人有過恩情，大家也不會為她前赴後繼，如此奮不顧身！
    這時，外頭來了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拿著兩份文書就往金鑾殿裏頭去，竟是邊關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