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不過麵善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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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明鳶“哦”了一聲,朝鎮南王那邊望了一眼,也沒太過在意。
    就聽蕭無咎在她耳邊問:“你在素問堂怎麽不給他麵子了?”
    楚明鳶之前沒跟他說過這件事,就將那日她發現掌櫃在素問堂售賣發黴藥材的事大致說了一遍,包括當時微服的鎮南王勸她得饒人處且饒人,用些銀子把偷奸耍滑的下人打發便是。
    而她今天來了宜春園後,方知對方是鎮南王。
    蕭無咎也淡淡地“哦”了一聲,聲音中帶著譏諷:“得饒人處且饒人?”
    “他倒是會慷他人之慨,多管閑事。”
    他非要錙銖必較,睚眥必報。
    蕭無咎眼底掠過一抹刀鋒般的冷意,一閃即逝。
    “可不就是!”楚明鳶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她仰首看著眼簾半垂的蕭無咎,總覺得他提起鎮南王時語氣中透著一絲冷冰冰的嫌棄。
    這時,圍觀《百壽圖》的七八個大學士、翰林在一陣交頭接耳的議論後,有了決議。
    李大學士作為代表走到皇帝跟前,作了個長揖:
    “皇上,臣等以為今日這幅《百壽圖》中書法最佳者當屬何貢士。”
    “何貢士這手行書筆畫圓勁秀逸,風華獨具,如清風飄拂,微雲卷舒,兼有‘顏骨趙姿’之美。”
    而王照鄰的字雖不錯,但今日不是會試,他卻用了台閣體,難免有奉迎首輔之嫌,也難怪蕭探花認為這王會元的字少了幾分風骨。
    皇帝龍心大悅,揮手道:“好!今日十名貢士皆賞文房四寶,何貢士另加千銀,以茲嘉賞。”
    十名貢士忙不迭叩拜謝恩:
    “謝皇上賞賜,萬歲萬歲萬萬歲。”
    這十名貢士本是以會元王照鄰為首,而此刻卻將會試第二名的何躍思簇擁在中心。
    看著這君臣和樂的場景,楚明鳶唇角翹了翹,心情大好。
    懷疑的種子已在皇帝心中種下了,接下來萬事俱備,就差殿試這道東風了。
    大功告成的楚明鳶喚上虞昭昭又往外走,蕭無咎也跟了上去。
    望著蕭無咎離開的背影,鎮南王張嘴想喚住他,可喉頭似被一團棉花塞住,發不出聲音。
    顧湛的長女,才十三歲的靜安縣主一臉天真地說道:“祖父,你很喜歡蕭探花嗎?”
    鎮南王起初沒說話,良久,才吐出一句:
    “我隻是覺得他麵善而已。”
    被鎮南王這麽一提,顧湛也想起了那日他在宮中第一次見到蕭無咎時那股子無來由的熟悉感。
    接口道:“巧了。父王,我也覺得這蕭探花麵善,好似在哪裏見過。”
    他後來又仔細回想過,但他們倆,一個在北,一個在南,怎麽想他都覺得自己不可能見過蕭無咎。
    鎮南王一愣,同樣費解:顧湛怎麽會覺得蕭無咎眼熟呢?
    等顧湛四五歲有記憶時,太皇太後早就老邁,唇角眼尾耷拉,滿麵皺紋,隻餘下富態與威儀。
    靜安縣主笑眯眯又道:“許是這好看的人大多相似吧。”
    “可惜啊可惜,蕭探花已經有未婚妻了,祖父,就算您想讓他當您的孫女婿也不成了。”
    什麽跟什麽!鎮南王聞言臉都黑了,斥道:“胡鬧!”
    這丫頭真是什麽話都敢說。
    若是蕭無咎真的是阿淵,那可就全亂套了!
    連顧湛都覺得女兒這句話著實不像話,瞪了她一眼:“小姑娘家家注意言辭。”
    “祖父,爹爹,我就開個玩笑而已。”小姑娘一臉無辜地扁扁嘴,口無遮攔道,“那三公主才叫離譜呢,跑去楚大小姐跟前讓人把蕭探花讓給她呢。”
    世子妃許氏暗道糟糕。
    她方才是故意不提這一茬,一旦提了,就難免要提及婆母在那出鬧劇中扮演的角色。
    他們之前糊弄鎮南王說,婆母因為禦前失儀而被驅逐出萬壽宴的謊言也會被拆穿。
    一旦鬧開了,隻會讓公爹對婆母愈發生厭。
    “三公主又是怎麽回事?”鎮南王蹙眉問。怎麽又牽扯上了三公主?
    靜安縣主此刻才覺自己失言。
    但她不敢說,鎮南王可以問別人。
    很快,鎮南王就從張守勤的口中知道今早發生在宜春園入口的那些事以及白側妃被皇帝訓斥的事,臉色一點點地變得陰沉。
    他周圍的空氣似是陡然間從春日進入臘月嚴冬。
    “荒唐!鎮南王府的臉都被白氏這莽婦丟盡了!”
    這聲滿含慍怒的喝斥,等於是連世子顧湛的臉都一起打了!
    顧湛的臉色有一瞬間的扭曲:在父王心裏,母妃是不是永遠也比不上一個死人!
    靜安縣主閉上嘴,低下頭,噤若寒蟬:哎呀呀,闖禍了。
    “皇上,國舅爺來了!”
    紫霄殿外,內侍的一聲高呼,轉移了在場眾人的注意力。
    連皇帝臉上的笑容都愈發燦爛了,一掌拍在龍椅的扶手上,朗聲笑道:
    “這都快五個月了,阿渙可算是從西北回來了。”
    袁皇後也笑了,喜氣洋洋。
    誰都知道國舅袁渙與皇帝的情分非同一般,袁渙的那隻左眼就是二十幾年前因為護駕才受的傷,如今左眼幾乎不能視物。
    鎮南王卻是麵色一沉。
    年輕時的袁渙也曾是一個豪邁赤誠之人。
    二十幾年前,鎮南王與王妃為皇帝挑了袁氏為世子妃時,也未曾想到一場奪嫡會讓先帝的皇子們死的死,殘的殘,最後隻能由今上來承繼大統。
    袁家人由此雞犬升天。
    權利熏人眼,皇帝登基十九年,袁渙與袁皇後都變了,利欲熏心。
    很快,袁渙就在一名中年的內侍的引領下大步流星地往紫霄殿這邊走來。
    他今早才剛回京,進了宜春園後,本來先來緝見皇帝的,卻聽聞弟弟袁瀚落水了,隻能先去了一趟清漪湖為弟弟善後。
    當袁渙走到紫霄殿門口時,恰好與蕭無咎、楚明鳶交錯而過。
    他並不停留地邁入殿中,對著禦座上的皇帝抱拳行禮:
    “皇上,臣此次去西北,帶回了西勒人的議和書,西勒願以七公主和親大裕,不日,和親使團就會護送七公主來京城。”
    “好!好!”皇帝連聲道好,喜上眉梢。
    殿內眾臣紛紛稱讚起國舅勞苦功高,又讚皇帝聖明雲雲,喧闐熱鬧。
    但鎮南王卻注意到,走至殿外的蕭無咎停下了腳步。
    逆光下,青年修長的背影近乎墨色,被拉成秀逸而驚鴻的一筆,遺世而獨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