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活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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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湛一動不動地將額頭抵在地上,繼續維持著跪伏的姿態。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顧湛躊躇至今,不敢輕易出手。
    王妃天然占據嫡母的優勢,他一旦出手,就必須一擊即中,將王妃與蕭無咎母子徹底擊倒。
    “可上次尉遲王妃不是說,讓湛表叔不要再喚她為母嗎?”明懿郡主冷不丁地插嘴道。
    “是啊。”郡馬盧曇一本正經地頷首附和道,“當時王妃還親口對皇上說,要與鎮南王義絕呢。”
    禮親王、莊郡王、肅王等人才知道這件事,皆露出震驚的表情。
    “六皇嫂竟說過這話?”長慶大長公主拔高了音量,目光適時地看向了皇帝,“皇上,六皇兄已逝,六皇嫂竟然還要用‘義絕’來羞辱他,實在欺人太甚!”
    她是先帝與鎮南王的同胞妹妹,與尉遲錦是姑嫂,但在場的宗親都知道這對姑嫂不甚和睦,誰也看不上誰。
    顯然這會兒長慶大長公主是想落井下石了。
    其他人也同樣看向了皇帝。
    尉遲王妃說要與鎮南王義絕,可輕可重。
    輕則為氣話,重則就看皇帝的態度——如果皇帝要當真的話,那就是真的。
    “……”皇帝麵色鐵青,驚疑不定地一會兒看看跪地的顧湛,一會兒又看向屋內輪椅聲傳來的方向,心亂如麻。
    那熟悉的輪椅自昏暗的屋內緩緩而出,輪椅上坐的玄衣人也進入了皇帝的視野中。
    周圍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高公公難以置信地看著輪椅上的人,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驚呼道:“王爺!”
    “鬼……有鬼!”某個內侍尖聲高喊,下意識地想逃。
    他太害怕了,左腳絆倒了右腳,摔滾在地。
    真是沒出息!高公公瞪了那內侍一眼。
    “不對,這青天白日的,怎麽會有鬼呢!”順王世子振振有詞道。
    在短暫的驚詫後,心緒很快平穩下來。
    “皇伯,原來您沒死啊?!”順王世子盯著輪椅上麵色蒼白、身形消瘦的鎮南王看了一番,又拉了拉順王的袖子,“父王,六皇伯沒死。”
    包括皇帝在內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輪椅上的鎮南王,宛如一尊尊石雕般,也包括白側妃。
    唯有跪伏在地的顧湛看不到人,下一刻,他聽到那熟悉的蒼老又不失威儀的嗓音如刀子般鑽入耳中:
    “約莫是閻王爺還不想收我。”
    是父王!顧湛四肢發涼,仿佛被掐住了脖頸般,感受到了一種窒息感。
    父王還活著,也就是說,秦決竟背叛了自己!
    顧湛慢慢地自地上抬起頭,再朝後方望去,雙眸幾乎瞪到了極致。
    輪椅上的人不是尉遲錦,而是他的父王顧策。
    二十幾天不見,鎮南王至少瘦了十幾斤,玄色的衣袍有些空蕩蕩的,蒼白的麵頰瘦得都凹陷了進去,愈發蒼老。
    任何人都能看出,鎮南王遭遇了生死一劫,能活下來已經九死一生。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連那迎麵而來的微風都染上了寒意。
    完了!全完了!
    這一回,自己死定了,父王饒不過自己的!
    顧湛的腦海中隻剩下了這個念頭,整個人都麻木了,甚至感覺不到傷口的疼痛。
    “王爺!”張守勤喜不自勝地撲到了輪椅邊,喜極而泣,連連說著,“太好了!實在太好了!”
    皇帝的心情複雜至極,一顆心像是被人上上下下地拋了幾回。
    他固然歡欣鎮南王還活著,卻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裏的感覺。
    “皇叔,這到底是怎麽回事?”皇帝緩緩問,“你怎麽會和王妃在一起?”
    “等等。”五皇子咽了咽口水,驚詫道,“既然叔祖沒死,那棺槨裏的屍體又是誰?”
    是啊,白側妃與顧湛帶回來的屍體又是誰的?好幾道審視的目光朝白側妃與顧湛那邊望了過去。
    別人都在震驚鎮南王還活著,顧策心裏的苦澀唯有自知。
    顧策艱聲道:“我被人攔路截殺,是王妃和無咎派人救了我,當時我的傷勢實在太重,失血過多,昏迷了很多天,前兩日才蘇醒過來……”
    實際上,顧策在五月初一就蘇醒了。
    蘇醒後的這十幾天,他從來沒有見過王妃,甚至於他根本不知道王妃還活著。每天都是兒媳以大夫的身份來給他探脈,開藥,針灸……沒人在他跟前提王妃。
    直到今早,他才從楚明鳶的口中知道王妃還活著的消息,沒等他消化這個喜訊,顧湛就來了,還上演了一出自殘的好戲。
    “王爺,我知罪了!”
    忽然,白側妃在後方高喊了一聲,將眾人的視線瞬間吸引了過去。
    白側妃拎著裙裾跑了過來,跪在了顧湛身邊,咬牙道:“是妾身!”
    “妾身生怕王爺將爵位給二公子,就令秦副將帶人在濟北城截殺王爺。”
    “不關世子的事,世子什麽都不知道,一切都是妾身的私心。”
    話落的那一刻,白側妃忽地自地上彈起,重重地朝旁邊的院牆撞去,想要尋死……
    顧湛呆呆地看著白側妃,腦子裏一片空白,根本就反應不過來。
    輪椅上的顧策一直在觀察著顧湛的一舉一動,對這個親手養大的長子,愈發心涼了:顧湛心中無父無母,根本不配為人。
    眼看著白側妃一頭就要撞死在牆上,一道鬼魅般的人影閃過,一腳狠狠地踢在了白側妃的小腹,竟將人給踢飛了。
    “薛……薛督主。”尤小公公震驚地低呼,完全沒想到薛寂竟然親自出手……不,出腳了。
    白側妃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道人家,兩眼一翻,就暈厥了過去。
    連楚明鳶都多看了薛寂一眼,也有些意外,總覺得哪裏違和。
    這位東廠廠督可不是什麽心善之輩,素來獨善其身,更不喜多管閑事,可在沒有皇帝命令的情況下,他竟然出手了。
    “母妃!”
    “祖母!”
    世子妃許氏與靜安縣主哭喊著撲了過來,撲在白側妃的身上。
    “祖父,祖母怎麽可能謀害您呢。一定哪裏有什麽誤會。”年僅十三歲的靜安縣主不知所措地抽噎著,又朝顧策的方向膝行了幾步,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
    顧策一向喜歡這個孫女,覺得她像王妃年輕時,自小就將這孩子視作掌上明珠。
    他還從來沒見過這丫頭哭成這樣,心中自是有些心疼,卻是分毫也沒有露在臉上,板著一張臉。
    如果讓他選,他寧可學那長興伯謝遇安親手弑子,也不想把這家醜鬧到皇帝跟前,鬧得天下皆知。
    但王妃與蕭無咎不會讓他選,也不會給他退而求其次的機會。
    擺在他眼前的隻有一條路而已。
    “顧湛,你不想說些什麽嗎?”顧策一邊說,右手一邊捏緊輪椅的扶手。
    即便再不舍,再心疼,他也必須做出抉擇了。
    誰讓他教子無方呢。